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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一入侯門深似海’來形容富貴家族的規(guī)矩和身不由己,其實蓋倫覺得殺手組織更加適合這個句子。
在蓋倫私自離職不久,組織里面便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對他進(jìn)行圍殺,打出了理由是類似‘?dāng)y私密外逃’。
他殺了一批,打殘了一批,然后就來了一些厲害的人。蓋倫被他打傷,吐著血逃走掉了。
死亡什么的,蓋倫感覺也還好,他自己殺過人,雖然不曾刻意為之,但這些年斷斷續(xù)續(xù)累計下來,大概也有數(shù)百。
不過螻蟻尚且貪生,他就從善如流的逃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蓋倫倒是沒有做回乞丐,這些年他被人養(yǎng)的貪圖享樂了些,吃的錦衣玉食,睡得綾羅綢緞,倒也睡不怎么習(xí)慣公園冷硬的長方凳了。
好在偌大鋼筋混凝土的都市,有無數(shù)可以容身的地方。
主人出差在外時候的空房間,無人居住的臥室,尚未售罄的新房,都是蓋倫容身的地方。
他走走停停,跟房屋的主人同住一個屋檐之下,他聽著那些歡聲笑語,那些點(diǎn)點(diǎn)燈光下的脈脈溫馨。
有的時候,脈輪會躲在房角黑暗里,看下班后的丈夫摟著妻子坐在沙發(fā)上看引人發(fā)笑的電視節(jié)目或者是被乳養(yǎng)大的孩子,千方百計的羅織借口,從繁多的作業(yè)中忙里偷閑。
然后,他就感覺到開心。
沿著河隨走隨停,跨越過城市的燈火輝煌,伴著火車的鳴笛聲,將那些燈紅酒綠拋在身后。蓋倫穿越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穿梭在荒涼與繁華之間,然后便結(jié)識了那個女人。
那時間小城里飄著雨絲,陌生的旅行者背著草綠色的雙肩包,在行色匆匆的人流里逆流而上。
多年生的浮草在堤岸邊淺淺的搖,幾尾青魚貼著水面,張著嘴巴呼吸著。
然后蓋倫抬頭望了望頭頂上一小格一小格米黃色的窗子,他隨手選了一間,信步走進(jìn)去。
那是一個頗是寬敞的公寓,房子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人近中年,臉上也開始爬上了細(xì)細(xì)的魚尾紋。
女人以賣衣服為生,房間里堆著山一樣包裹著透明防塵袋的衣物。她一個人住著這個大房子,瘦小的身軀,讓房間顯的更加空曠。
孤單、瘦弱、沉默、了無生氣,這個便是女人給予蓋倫的第一印象。而第一晚,蓋倫和女人便隔著墻,彼此睡去了。
第二天四點(diǎn)多鐘的時候,女人便抱了一堆衣服走掉了,她是個賣服裝的人,要行十幾里的路程,去集市的攤點(diǎn)上販賣東西。
蓋倫用手撂開窗簾,閣樓下面,女人已經(jīng)開了車,在小雨里遠(yuǎn)去了。
‘今天又是陰雨天’,蓋倫這樣想著,所以決定再留一晚。
晚上的十點(diǎn)鐘的時候,女人抱著衣物回來了。
蓋倫坐在偏室里,聽到女人用腳跟帶上房門,隨后脫衣服的聲音,再然后便是女人擰開熱水器,流水沖刷肌膚的聲音。
大概十五分鐘過后,蓋倫看到女人從浴室里走出來,她沒有穿衣服,就那樣赤著身子坐在沙發(fā)上,干瘦的身體像是一個木偶。
女人沒有開燈,只是呆坐著,黑暗中,蓋倫側(cè)著頭看了看,隨后聽見女人壓抑著聲線的細(xì)小哭聲。
一路行來,蓋倫聽到過許多哭聲,絕望時候的哭聲,痛苦時候的哭聲,歡樂時候的哭聲,求饒時候的哭聲,無助時候的哭聲,瀕死時候的哭聲,他們各不相同,又獨(dú)具特色。但沒有一次,像面前的女人一樣扣人心弦。
所以,蓋倫想,那女人定然是很傷心的。
……
那一夜,女人睡的很淺。蓋倫聽著那些細(xì)細(xì)的哭聲,想起了小時候靠在家鄉(xiāng)柳樹下的池塘邊熟悉的蛙鳴和雨打荷葉水面的聲響,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三天依舊小雨,所以蓋倫還是沒走。
這一天,女人一如既往四點(diǎn)多鐘出了門。旅者側(cè)著身體,聽到她用鑰匙勾動鎖扣的響動。
蓋倫下床洗了洗,吃了些東西,在房間里面活動了一會兒。
女人的東西不多,蓋倫沒有刻意翻找,便了如指掌。他沿著木桌邊沿走了幾步,拿起一本黑邊的日記本,低頭讀了起來:
女人名叫陳晶,是在很遙遠(yuǎn)的山頭那邊的人。至于那家鄉(xiāng)距離這里到底有多遙遠(yuǎn),她不知道,或者說小的時候或許是知道的,但是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全然模糊了。
她是山里的人,父親是個酒徒,更確切的說是個酒鬼。他沒有工作,生活的經(jīng)濟(jì)來源全是母親販賣地里的出產(chǎn)和閑暇時候所做的一些女紅。
但山中酒水是奢侈品,女人家中又一家三口,日子過的緊緊巴巴,卻無法滿足好吃懶惰父親肚中的酒蟲,為此脾氣不是很好的男人經(jīng)常大發(fā)雷霆。
不思進(jìn)取,嗜酒如命也罷,性格濡弱的母親始終未有抱怨什么,那是她的男人,脾氣差一些,終究還是她的男人。
不過除此之外,父親酒品同樣很差。他總是在醉酒之后便要打母親和小陳晶,醒來之后,便沉默不語,繼而接著酗酒。而燭光下,母親收拾好傷口,倚著墻角,倔強(qiáng)不語銜針垂首的背影成為那些黑夜里,無法言語的悲傷。
這種日子持續(xù)到小陳晶十歲,然后那個男人便在一片冰天雪地的嚴(yán)冬里,爛醉如泥在深夜里,冷死掉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年齡太小缺乏認(rèn)知還是天然的冷血或者對于父親內(nèi)心積存著怨氣,那是的陳晶對于父親的死去并不并不傷心,然而母親卻傷心很久,以至于哭傷了眼睛。
后來兩人流離顛倒了一些年,然后哭傷了眼睛的女人也死了。那時間陳晶已經(jīng)十六歲,長相頗為清秀,便有一個接近三十的男人垂涎其美色,給了她一些錢,葬了母親,然后便理所當(dāng)然的跟了那男人。
然而人世間的道理循環(huán)誰也說不清楚,娶了她的男人幾乎是父親的另外一個翻版。只是這個男人比父親更有錢,所以更加肆無忌憚。
沒有什么劣行比酗酒和賭博更加敗壞一個男人的德行,所以那個人品行極差,不到四十歲就被人打死了。而那一年,陳晶誕下了一名女嬰……
惡劣的男人會留下惡劣的遺產(chǎn),那男人也未能免俗。
賭債、欠款、糟糕的遺產(chǎn)糾紛,值得慶幸的是,女人被分配了一個房子。
女人站在那男人的墓碑前,回憶著那些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幸福的日子,竟然漸漸能夠體會到父親死時母親撕心裂肺的感受。
但對于女人來說,生活還有色彩,她看著躺在懷中熟睡的嬰兒,眼中溢滿了對幸福的向往。
為了還清男人欠下的債務(wù),陳晶努力做著工作,做過服務(wù)生、推銷員、保潔工,到得如今,則成了售賣衣物的人。
男人欠債很多,陳晶還的很吃力,但為了孩子,一切還是值得的……
蓋倫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漸漸現(xiàn)出韻色的天光,怔怔的有些出神。
卑賤的人總會有個卑賤的人生,他們的人生是一條筆直向下的線,永遠(yuǎn)不會有希望。
正如蓋倫所想,后來,陳晶的女兒生病了,由于缺乏錢財,那孩子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卻被一直怠誤著,沒能及時治療。
終于病情延展惡化,成了類似腫瘤一樣的東西,女人束手無策,去向人借錢,卻到處碰壁。她想著出賣身體賺些錢,但人過中年,朱顏不再,也沒能賺到太多。
而蓋倫正是在這時間的間隙,旅行到了這個城市,住進(jìn)了這女人的房間。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并不一定非用言語,就比如蓋倫,他或許并不了解那個女人,或許并不知道太多關(guān)于她女兒的事情,但那一夜女人無助而壓抑的哭聲,終究讓男人無法釋懷。
作為殺手中的隱王,即使蓋倫并未刻意積累,終究是有不少的錢財。
他望著窗外的淅淅瀝瀝的小雨愣了一會兒,想著曾幾何時,有個溫柔的男人喜歡在這樣的天氣里抱著自己躲在屋檐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骯臟如現(xiàn)在想來,仍舊清澈寧靜。
蓋倫從側(cè)間里取了雨傘,穿上鞋子,輕聲關(guān)了門。他繞過了三條街道,從拐角的銀行里取了一些錢。
因為是隱王的緣故,蓋倫的卡片是那個銀行里權(quán)限比較高的類型,他被一個胖胖的主管請入小客廳,喝了一會兒熱茶,便取了錢出來了。
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黑色的傘面上,濺成一片,蓋倫單臂背著裝滿鈔票的雙肩包穿過那條雨巷。他回到那個女人的房間,將錢倒在客廳里老舊的桌面上,擦干了身上了水跡,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了一會兒,終于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離開這個城市。
多雨的城市總是浸滿多雨的情節(jié),男人回身關(guān)上房門,順著樓梯走了兩層,迎面便看到那個全身濕透的女人從下層的樓梯口走上來。
他看了女人一眼,對方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