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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明。秦老爺子領(lǐng)著一眾家人將段子心夫婦送下山來。秦夫人不免又抱著女兒流了幾滴淚,囑咐了一番。秦家二哥秦遂、三哥秦璐領(lǐng)了二十幾名訓練有素的莊丁簇擁著段子心夫婦過了山下鎮(zhèn)。廉洵和郭尚儀都是昨晚就下山了。此刻早已集結(jié)了隊伍,等在鎮(zhèn)口。
段子心騎在馬上,目光從整齊的隊伍上掃過。只看見一個個雪亮的頭盔,并不知道哪個是鄴勝安。
大隊人馬上路。秦惠兒跨馬走在段子心旁邊。因是新婚,紅衣銀鎧,分外英姿颯爽。
過了天璧山,就是雷公嶺。此嶺山勢突兀,峭壁林立。因為常常遭受天雷而得名。嶺下有一深潭,據(jù)說就是被天雷沖擊而成。潭深不知幾許,潭水墨綠,終年不干。人稱積雷潭。積雷潭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坡,道路就從潭邊沿著山坡腳下穿過。
過了積雷潭不遠,山坡上有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廟后有一株參天古松。粗大的樹干仿佛被利刃劈開一般,只剩下半邊。那余下的枝干仍是郁郁蔥蔥。此時,那山神廟前站著一個欣長的身影。看見大隊人馬過來,那身影從山坡上奔跑下來,撲通跪在道路正中。
段子心讓人把那人帶過來。只見那人一身青色的粗布長袍,頭上帶著一頂半舊的草帽。帽檐壓得很低。臉上不知用什么涂抹的黑漆漆一片。被人帶到段子心馬前,跪在地上并不言語。
段子心看了看那人,眉頭無意識的輕皺,叫道:“鄴勝安何在?”
傳話的人去了。片刻鄴勝安一身普通士兵打扮策馬走來。段子心示意他看看地上跪著的人。鄴勝安只一眼就脫口道:“小魏?”翻身下馬,一把將魏鵬程扶住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魏鵬程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寫道:“我要跟著你。”
鄴勝安面色一寒,斥道:“胡鬧。”
魏鵬程伸手指向段子心身旁的秦惠兒,雙眼望著段子心。秦璐策馬上前,問道:“你指著我妹子做什么?”
魏鵬程只是定定的望著段子心。他的臉涂鴉的烏黑一片,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段子心避開他的目光,望向鄴勝安:“她先前來求我,想要隨軍。我沒有同意。”
鄴勝安道:“大人明察。”轉(zhuǎn)向魏鵬程道:“莫要令我為難。”
魏鵬程轉(zhuǎn)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讓到一邊。大軍再次上路。過了雷公嶺是一望無際的平川。此時已經(jīng)入秋,草木蔥蘢間有不知名的野果飄香。五千人馬尋了處溪流邊扎營。鄴勝安將馬匹洗刷干凈,由著它啃食青草。自己躺在溪邊草叢中休息。郭尚儀走來,坐在他旁邊,道:“要不是老弟昨天夜里出現(xiàn)在天璧山莊,我都還不知道你也來了。你不是段大人的親衛(wèi)嗎,怎么又混進士兵營里了?”
鄴勝安懶懶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自然是上官讓去哪里就去哪里。”
郭尚儀道:“你何必拿這話來敷衍我。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老弟你可是經(jīng)歷過萬馬千軍的人。那段大人只怕還要忌憚你三分。”正說著,忽然咦了一聲:“那個人跟來了呢。就在對面飲馬。”
鄴勝安聞言坐起身。隔著溪流,暮色中有一人坐在對面。鄴勝安低罵一聲:“該死。”起身向溪流走去。
郭尚儀道:“你去作什么?”
鄴勝安擺手道:“你別管,先回去吧。”已經(jīng)跳進溪水里,游了過去。然后,郭尚儀便看見詭異的一幕。對面那人也跳進了溪水里。游向先跳進水里的鄴勝安,兩人摟抱在一起一同沉進了水里。忽然又冒出頭來,那人的衣領(lǐng)已經(jīng)被鄴勝安抓住,一個用力便又按進水里。水面上撲騰起好大的浪花,引得岸上的士兵紛紛側(cè)目。
廉洵率先走過來,問道:“怎么回事?”
郭尚儀搖頭道:“不知道。白天那人跟來了,鄴勝安看見了就……”他指著溪水里反復將魏鵬程按進水里的鄴勝安。覺得他想要那人的命。卻見鄴勝安已經(jīng)拖著被淹的半死,毫無反抗之力的魏鵬程往回走。一下子將身材高挑的魏鵬程甩到岸上。自己一屁股坐在旁邊喘氣。
魏鵬程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仰躺在地上卻被自己吐出的水嗆到,連連咳嗽。身體下意識佝僂起來,眉頭擰成了一團。他臉上的黑早已被溪水沖掉,露出了蒼白的面容。
郭尚儀蹲下身,撥開他臉上粘連的亂發(fā),意外道:“這人有些眼熟。”
廉洵看了一眼,點頭道:“是在哪里見過。”廉洵就是押解鄴勝安到齊州時的領(lǐng)隊將軍。他和郭尚儀確實是見過魏鵬程的。只是那時魏鵬程已經(jīng)被免去長史的職務,只在醫(yī)帳打下手。偶爾見過,并沒有怎么留意。
“發(fā)生了什么事?”段子心聞訊而來。看見地上佝僂成一團的魏鵬程,不由眉頭微皺。看向坐在一旁,同樣渾身濕透的鄴勝安。
鄴勝安沒抬頭,只是淡淡道:“留下他吧。”
段子心又看了一眼半昏迷狀態(tài)的魏鵬程,道:“何苦。”也不知是說誰。轉(zhuǎn)身回去了。
眾人散去,郭尚儀有些擔心道:“這人沒事吧?”他不明白,為什么鄴勝安想要殺死這個人,卻又將他留下。可鄴勝安不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他的一個侍妾還是曾經(jīng)想要刺殺他的人呢。
鄴勝安搖頭:“沒事。你先回去吧。讓我靜一靜。”
郭尚儀有些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離去。鄴勝安淡淡道:“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
魏鵬程從地上坐起,將身體軟軟靠在鄴勝安身上。頭放在他肩膀上細細嗅著他勁窩間的氣息。鄴勝安恨聲道:“真想扭斷你的脖子。”魏鵬程在他耳垂上啄了一口,修長的手指在她胸口寫道:“你舍不得。”他原先只想著能留在她身邊就好。可經(jīng)過了那一夜,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貪得無厭。他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她的身體里。去他的天下,去他的民生。她一輩子都不要明白才好。她的心里本來就應該只裝著自己。
鄴勝安沉默,任由魏鵬程在自己頸間廝磨。她是舍不得。
她已經(jīng)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天地間仿佛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那種孤獨的感覺比饑餓更加讓人瘋狂。也許就是因為孤獨。明明害怕,她還是忍不住徘徊在人群邊緣。一邊顫抖,一邊看餓瘋了的人們相互殘殺。
聶小泉是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那明媚的笑臉仿佛冬日的暖陽照耀進她幼小的心里。為了那份可以在他懷里踏踏實實睡去的溫暖,她可以做任何事。以至于在聶小泉死后,因為貪戀那一份溫暖,她毅然決定替他活。
她沉浸在自己織就的夢里,假裝那個人還陪在自己身邊。直到大小姐的出現(xiàn)。她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子。不靠別人自己也能堅強的活。再后來希寧的出生,更是給了她此生中最大的快樂。那個幼小的,軟軟糯糯的孩子是那么的信任著,并依賴著自己。讓她覺得,原來自己也可以成為別人的依靠。
大小姐說的沒錯。她總有一天會長大。其實,她早就知道,如果自己的秘密被人發(fā)現(xiàn)。那份快樂必將離自己遠去。所以,她寧愿自己永遠長不大。可是,她還是留不住那份快樂。登州城破,大小姐戰(zhàn)死。那份快樂瞬間變成一場泡影。她恨那些奪取自己快樂的人。她不惜一切代價要讓那些入侵者付出血的代價。
她做到了,同時也失去了和希寧日夜相處,彼此依靠的時光。
當年得知要開關(guān)的消息時,她也曾有過不甘,但更多的是迷茫。她無數(shù)次問自己,她該何去何從?聶家把希寧誤認成聶小泉的孩子。她知道那個孩子去了聶家,遠比跟著自己以后的日子要好。所以,她由著聶海元誤會。并且把這個誤會永遠深埋心底。
她以為從此可以無牽無掛的隨波逐流。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渴望一份安定。就算沒有信任,至少有個可以踏踏實實睡覺的地方。魏鵬程就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她猜忌并依戀著因他而來的那份安定。她戒備又抵擋不住他有意無意的撩、撥。她想過要殺掉這個讓自己輕易就方寸大失的人。可她做不到。也許是遠離血腥的歲月太久,她的心變軟了吧。
第二天拔營的時候,郭尚儀眼尖的發(fā)現(xiàn)混在士兵隊伍中的鄴勝安身邊,多了一個同樣普通士兵打扮的年輕人。那人也不知用什么東西把臉涂的漆黑。顯得有些滑稽。
到了晚間宿營,段子心忽然將鄴勝安重新調(diào)回親衛(wèi)隊。那人也就跟著鄴勝安宿在親衛(wèi)營帳。無比自然的將鄴勝安擠在帳子最里面,自己睡在外面。睡到半夜,鄴勝安忽然驚起,呼道:“有人襲營。傳令下去,速速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