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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石小波自從打建春那兒回來，思想上受到了啟發(fā)，決定也要寫一篇象征意義的東西，運用暗喻的手法，將自己對這個社會中一些現(xiàn)象的不滿表達(dá)出來。

    因為近期人類對環(huán)境的污染對資源的索取以及對地球造成的破壞，連各大媒體報紙都在紛紛就此事展開激烈的討論和批判，所以他石小波更沒有理由坐視不管或袖手旁觀。

    但考慮到從前為這個吃的種種虧，他總結(jié)經(jīng)驗得出的結(jié)論是，以前寫的那些太明太直白而且是沒有一點掩飾的赤裸裸的交鋒，當(dāng)然不會有不受傷的理由。這回以這種象征意義的詩為體裁，運用暗喻或借代的手法直抒胸臆，就好比在站斗前給自己胸前擋了塊無堅不摧的盾，這樣既可達(dá)到攻擊敵人的目的，而且安全指數(shù)空前提高了數(shù)倍。

    石小波一面洋洋自得地想著，一面贊嘆建春果然是文學(xué)大師，此次拜訪，不虛此行，而且還意外取到了真經(jīng)。

    而接下來的問題在于，如何使這篇象征意義的東西寫得通俗易懂，讓大多數(shù)人一看便懂。如此苦思良久，不得結(jié)果。最后好象終于靈光閃現(xiàn)，禁不住啞然失笑：既然是象征意義的東西，當(dāng)然要模棱兩可，看似艱深一點了。如果逢人一看便懂，那還象征個屁啊。最后，他決定取《中庸》之道，將這個東西把握在既滿含深義又似懂非懂這個范圍內(nèi)。于是他開始動筆。

    就在此刻，手機(jī)在桌上振動不已，拿起一看是ANNI的信息。上面寫著：你這幾天怎么不接我的電話，我哪兒也找不著你，你在忙什么啊…”

    石小波此刻怨氣未消，恨不得不去寫詩寫休書。心想：“你還用得著找我嗎”？于是關(guān)掉手機(jī)，繼續(xù)構(gòu)思這個詩。

    可是對于那件本來可以暫時忘卻不去回味的事，經(jīng)過剛才那個短信的提醒，憂傷如春草發(fā)芽，隱隱約約的，不斷在心底萌生，直到無法控制。靈感在一剎那亂成一團(tuán)糟，眼前閃過的都是曾經(jīng)他和ANNI的一個個鏡頭和瞬間…最后畫面停格在那天他和那個陌生男子牽手走過的那一幕上。

    石小波放下手中的筆，停止思想。

    13

    石小波的這個東西大約扎騰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其中情節(jié)一波三折。

    石小波為了使這個詩不偏離中庸之道，寫得異常辛苦，如履薄冰。但不幸的是，寫到激奮之處不由自主又走回到老路。將滿腔怒火顯露無遺。他甚至忘了“早已設(shè)計好的喻體，他是要寫一個象征性的東西”，索性直抒胸臆。題曰《吶喊》，內(nèi)容如下：

    《吶喊》

    我想說我對這世界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我想在世界末日微笑著向一切說句告別。

    太多的悲傷是因為知道得太多，

    骯臟的人類依然在破壞著地球。

    物質(zhì)的文明帶動著精神的貪婪，

    一群文明的強(qiáng)盜正在蠶食著地球。

    我看見滿世界瞎忙的人群，

    濃煙般迷漫在這個只求生存不求發(fā)展的世界。

    我有太多的情感郁積不散，

    工業(yè)的濃煙奪走了蔚藍(lán)的天空。

    我要極盡全力大喊一聲，

    知道你們聽不見也不愛聽，

    但我就是要喊：

    救救孩子，

    救救地球母親！

    石小波寫完后，對自己的大作愛不釋手。特別是最后的那句“救救孩子，救救地球母親”，仿佛是一個英雄站在瀕臨末日的邊緣，向時代向世人喊出的最強(qiáng)音。

    想著就覺得全身暢快，豪邁之情油然而生，生平第一次將自己的大作向旁邊的四眼推薦：“你看看，我寫的這個…”

    沒想到四眼掃了一眼，不屑地道：“你這種文章在考試是拿不到高分的，老師說過讓我們寫光明面”。

    石小波的滿腔熱情被當(dāng)頭潑了一瓢冷水之后，象是恍然悟到什么，回頭將大作看了一遍，才意識到?jīng)]有把“象征性”運用進(jìn)去，難怪連四眼這種書呆子也能一眼看懂。這無疑是這首看似成功的杰作中最大的一個敗筆。石小波咬了咬牙，決定忍痛割愛，撕了重寫。

    這回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教訓(xùn)，石小波找到了目標(biāo)，設(shè)定好意象，句句不離“象征性”三個字，寫得得心應(yīng)手。而且標(biāo)題氣魄宏大，命名《大地之怒》。整首詩的內(nèi)容是：

    《大地之怒》

    螞蟻在大地上爬行

    被驕陽烤熟的大地到處都淌著鮮紅的血

    汗流浹背的大地

    螞蟻在其間不停地游走

    一只兩只

    一群兩群

    黑壓壓遍布整個地球

    這一片遼闊的土壤啊

    已變作千瘡百孔的奇觀

    如蜂巢一樣的宮殿

    螞蟻在其中穿來穿去

    尋求腐肉的血腥

    安忍不動的大地滴血的心臟

    也許大地的一絲輕顫

    就可使得山崩海嘯

    就可摧毀那些貪婪卑鄙的生靈

    就可使那些自作聰明的血腥在血腥中結(jié)束

    就可換來一新的宇宙迎來新的光明

    而大地的憤怒一定已在醞釀

    石小波對自己的大作異常滿意，欣賞不止，贊嘆不已，驚異自己竟有如此的才華。他反復(fù)玩味了好幾遍，猶不能使自己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他逢人就把大作拿去炫耀，一面自吹自擂向圍觀人群解釋其中的深意。

    石小波感覺自己是一片輕飄飄的云，隨風(fēng)飛舞，掠過藍(lán)空，漂洋過海…

    “吆…石小波呀石小波，你倒是活得自在啊！我以為這幾天不露面不吭聲的搞什么大事業(yè)呢，原來…你搞什么啊，你以為你是流浪詩人，玩夠了沒”？

    石小波這片云像突然遭遇了颶風(fēng)，一下子從空中掉到地面。眼前是臉色蒼白雙眼泛紅的ANNI。

    石小波兩眼逼視著ANNI，倔強(qiáng)地道：“你說的對，我的確不是什么干大事業(yè)的料，但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應(yīng)該干什么。不說了，現(xiàn)在我做什么你都會看不順眼，而事實上你從來就沒有一件事情支持過我”！

    ANNI雙眼瞪著石小波，仿佛聽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告白。她實在不能相信也沒預(yù)料到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嘴里說出。

    ANNI忍著眼眶的淚水，這樣注視了石小波足足十來秒。一字字艱難地道：“你說什么，我怎么看你不順眼了，你一天到晚不務(wù)正業(yè)，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你所謂的文學(xué)，你寧愿去找你那兩個狐朋狗友鬼混也不愿過來找我，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成天吹牛到處炫耀搞文學(xué)，你搞出了什么，你能搞出什么，你變了，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

    石小波徹底低下了頭，冷冷地道：“我是搞不出什么，我是一無是處，你污辱我沒關(guān)系，但是你別污辱我的朋友，他們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好吧，就算是我變了，是我變了，你三貞九烈用情專一，那么從今天起我們分手吧，好聚好散，我祝你幸福”！

    說著，轉(zhuǎn)身走出圍觀的人群。

    人們一看好戲結(jié)束，隨之也一哄而散。

    整個空蕩蕩的教室里只剩下ANNI單薄的身體在沉默靜寂的空氣里微微顫動。秋風(fēng)吹過窗臺，樹葉開始在風(fēng)中飄落…

    14

    石小波走出整棟陰森的大樓，猶自心亂如麻，就像是剛剛從一場惡夢中解脫出來。剛才發(fā)生的事和說過的話他實在難以相信是僅僅的幾分鐘前發(fā)生的。但話既已說出，也就無法挽回，或許這也正是對方所期待的結(jié)果。

    石小波這樣想著，感到世界是如此的空洞，人生是如此的虛幻，好象一切都可以若有若無，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他本來決定寫好這首詩就將它寄去報社，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當(dāng)初的那份沖動。走過垃圾箱時，他把半個小時前還愛不釋手的東西，隨手扔進(jìn)了里面。

    其實，他早就料到這一天遲早要來，只是他一直在無意識地逃避、拖延，直到今天ANNI的出現(xiàn)將懸在心里的困惑徹底畫上了句號。而當(dāng)時年少的心又是那么的脆弱，經(jīng)不起“意外”的戲弄，倔強(qiáng)而執(zhí)著地不愿讓步，不能容忍愛情的不忠。過許這一天才算是真正的句號。

    失戀的人。失戀的天空。

    15

    石小波在路上偶遇海林。

    海林最近買了輛輕騎，成天成晌有事沒事都騎著它在這座城市晃蕩，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不知名地帶被海林逛遍。在搜索完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地方之后，他開始轉(zhuǎn)移目標(biāo)，開始搜索這個城市的漂亮姑娘。

    海林對石小波說“上車”。

    石小波剛把腿跨上還沒坐穩(wěn)，海林就一把油門沖了出去。

    此刻正值車流高峰，但這根本不能影響海林一貫的速度。

    石小波對海林說“慢點”。

    海林又?jǐn)Q了兩下油門，道：“慢了還輕騎個屁，去開自行車好啦”。

    下面的這臺機(jī)器仍然一如既往以120馬的速度飛馳，還不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從旁邊眾車輛的虛隙間來回穿梭，耳邊是被扭曲了的風(fēng)的尖嘯。

    石小波甚至在一瞬間作好了車毀人亡的準(zhǔn)備，然后一了百了。幸虧海林車技了得，幾個回合將其它車輛遠(yuǎn)遠(yuǎn)甩在后面。

    途中經(jīng)過一山，此山名叫楓火山，因山上都是楓林，每到深秋，楓葉紅于二月花。

    海林停下車，問：“要不要上去”？

    石小波沒有心情看風(fēng)景，回了句“算了”。

    海林點燃一支煙，心事重重，自顧自地抽著，然后把煙擰熄，道：“上車”。

    石小波從自己的悲傷中抽身出來，并且對海林產(chǎn)生研究興趣。因為一個人的悲傷是孤獨而痛苦的，而兩個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就仿佛身陷黑暗的鬼域中突然遇見了同類一樣，雖然處境仍然不佳，但心情已經(jīng)寬松，有了同病相憐的寄托。

    輕騎穿過城市，在市區(qū)附近無限延伸流動成線條的公路上極速移動，道旁的路標(biāo)迅速后移。他們在藍(lán)空下縮小成一個黑點。

    而石小波當(dāng)時所想的是，世上傷心的人如此之多，而頭頂?shù)奶炜諈s一碧如洗晴朗得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