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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三萬多雙眼睛都匯聚在一個人的身上,只有瞭望塔頂端的劼崖,看到了河岸那頭的動靜。
像是一張長毯從半空中揭開,大地間突然亮起了不計其數(shù)的火光,緩慢有力地向這頭逼近。
他站起來舒展著腰身:“他們來了……”
白千趕緊將臉上的面具重新戴了回去,然后從地上抱起那捆油紙交到了劼崖的手里:“吶!在你覺得合適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等你的信號。”
透過窗洞可以看到火點圍合在了執(zhí)政團(tuán)設(shè)立的包圍圈附近,然后正中的位置,反復(fù)明滅的那盞光,一共閃了七次。
大軍已就位,就等將軍拉開戰(zhàn)旗。
刑臺的中央,伯玎迎著所有人的目光站了起來。
敦子勝券在握地說道:“念你曾經(jīng)在神廟里侍奉了這么長時間,你可以在死之前向眾人陳情,以減輕自己的罪孽。”
在他說完之后,伯玎的聲音很快響徹在雪地里,臺下這么多雙耳朵全都聽了進(jìn)去,一字一句,猶如利箭貫心。
“沒錯,是我說的,是我……我讓目茲的百姓到剩都去,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明明收到了剩都的神諭,上邊就是這么告訴我的!黑煙消失,北火也熄滅了,神不會再庇佑我們!還有……半里城的人都死了,陸東的軍隊就快就會過來!他們隱瞞了入侵的消息,把中立之墻關(guān)上,你們想想……就像上一次黎明預(yù)案那樣,一關(guān)就是好多年!的確是擋住了暗會的人,說不定還能斷了陸東人的念頭,剩都倒是保住了,但是你們!難道不是把你們活生生地送進(jìn)了敵人的嘴里?整個半里城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啊!到時候大軍北上,這面墻就算是被血涂紅了,他們在里面,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痛癢!”
人群里一片死寂,突然某個方向響起一個人的聲音:“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哥哥一家都在半里城,我再也沒見過他們!”
四下里一片嘩然,刑臺周圍看押的執(zhí)政團(tuán)趕緊豎起了手中的長槍。
敦子立馬探出頭,伸手一指沖著邊上的劊子手大喊:“一派胡言!快……給我堵上他的嘴!快啊……”
劊子手站著沒有動,敦子話一說完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所有人愣愣地看著他,然后馬上開始竊竊私語。
他回過頭來看見旁邊的望舒臉都白了,心想這下全完了。
望舒咬牙切齒地點了兩下腦袋,敦子被嚇得一臉全是汗,惶惶不安地挪到望舒跟前彎了彎腿,想跪又沒能跪下去。
臺上的伯玎沒有絲毫畏懼:“我有什么錯,我為了讓大家知道實情,我為了讓所有人活下去,就我一個人說了實話,我到底有什么錯!”
情緒突然高漲。
伯玎接著大笑了幾聲:“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是山羊!因為它們是最容易被驅(qū)趕的東西……”
離明茉不遠(yuǎn)的地方有個男人激動地?fù)]舞著雙臂:“你不能死!”
這一聲吶喊像是一口熱血噴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伯玎朝著那個人快步走到了臺邊:“我不能死?我當(dāng)然不會死……我絕對不像畜生一樣束手就擒!我的雙手還在這里,我要用它們?nèi)タ範(fàn)帲∧憬壸∥椅揖退洪_身上的繩索,你把我關(guān)在外面我就推倒這座城墻!黎先生已經(jīng)死了,他是為了保護(hù)我……今天要是我把頭放在這里就可以喚醒你們,又有什么不可!”
沸騰的呼喊像是突然扎進(jìn)大腦的鋼針刺得人耳膜發(fā)疼,這群人原本老實站了一天,被他這么幾句話一說,仿佛一盆沸水醍醐灌了下來。
望舒畏懼地退了兩步,遲疑著轉(zhuǎn)過身來,又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敦子的前胸:“你都看到了,給我好好在這兒站著!要是收拾不了……我活剝了你的皮!”
然后他甩手就從瞭望塔上準(zhǔn)備下去,從傲赴邊上經(jīng)過的時候稍微停了那么一小會兒,側(cè)過臉來防備地看了看,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叵測。
“這下你滿意了?”
“怎么?”傲赴立馬諷刺地接過話,“你想殺雞給猴看,事先也沒跟我知會一聲,這下要是其他人問起來……你說我該怎么辦?”
望舒臉色陰暗地咧了咧嘴,然后招手叫上了后邊的人:“給我聽好……從此刻起,嚴(yán)守南境大門,誰也不準(zhǔn)放進(jìn)來!”
“是!”
那人答應(yīng)之后又停下了動作,偷偷摸摸地瞟了一眼傲赴。
望舒用手撥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吊墜,上邊是那只微笑的羊羔,他知道傲赴的東西留在了剩都,所以抬腳從旁邊跨過去的時候:“凡是想混進(jìn)來的,一律截殺……無論是誰!”
隨后望舒在南境大門外消失了蹤影,傲赴心想他若是留在這上邊,從岸口摸進(jìn)來還得費些功夫,這么一走反而放松了警惕。
此時萬事俱齊,只差一捆好柴。
于是他慢慢悠悠地走向了驚魂未定的敦子:“老虎走了,狐貍也不敢叫喚,大名鼎鼎的執(zhí)政團(tuán)還真是有出息……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
敦子聽在耳朵里氣得渾身發(fā)抖,什么話也沒敢說,轉(zhuǎn)身帶著幾個人就從塔上奔了下去,站在刑臺上邊朝下俯視了一圈。
“你!”
他就近挑了一個老頭提著衣領(lǐng)拉上了臺,然后從后腰里摸了一把刀出來架在他的脖子上。
“住手!你想干什么……”
伯玎趕緊出聲制止。
敦子手里的刀立馬往下又逼了幾寸,執(zhí)政團(tuán)的人瞬間一哄而上,架起長槍在臺前一字排開。
槍口幾乎就在人的鼻子上,嚇得所有人連踩著后腳直往后退。
伯玎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這會腦門上都爆起了青筋。
“說呀,接著說!造反是吧!”隨后轉(zhuǎn)頭沖著下邊兇神惡煞地怒吼,“反了你們!今天這是什么地方?”
“我問你……”他提起手里那人晃了晃,“這是什么地方?老頭……你看這是什么地方!你想加入那邊是吧?好啊……我成全你!”
他一手扳起那人的脖子就準(zhǔn)備往下割,臺下的長槍“咔嚓”一聲豎起來發(fā)出了駭人的回響。
只等一聲令下,搞不好就是一場屠殺。
前排立馬有人尖叫著撞了出去,剛跑上一兩步,人堆瞬間擠做了一團(tuán),緊跟著倒下去一大片。
一個接一個就像是垮塌的地板,大多數(shù)人尚不知情,眼睛還盯在敦子的刀上面。
那老頭一看就是半百的年紀(jì),兩腿胡亂蹬了幾下最后居然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刀口離皮肉只剩一兩寸的時候,人群居然整齊地抬起了頭,視線越過這幾人的頭頂,驚恐地落在了瞭望塔的頂端。
那里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臉上帶著狼眼面具,正迎風(fēng)緩緩打開手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