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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子冉于飛的一番心思白令桐自然不知曉，這些小孩子家的把戲她也沒擱在心上，她如今正陷在國公府令人抓狂的憋悶生活中不能自拔。

    按照她以往說做就做的性子，恨不得立刻就出門去街市上視察境況，可世家女子空間小規(guī)矩大，以她如今的身份年紀(jì)，半分都接觸不到這類事情。如此也就罷了，她每日還要讀書刺繡，世家女重修養(yǎng)，國公府更是專門請了教習(xí)先生與她們授課。更可怕的是，四姑娘生來受寵，國公爺不忍她讀書太早，竟是五六歲了才開蒙，也就是說她每天還要從百家姓三字經(jīng)讀起，這才是她最無法忍受的。

    這不今兒一早，四姑娘傷后頭一天上課，西眉早早起身準(zhǔn)備，就怕四姑娘起不來好喚她。打從四姑娘開蒙讀書的第一天起，西眉每天最頭疼的就是怎樣讓小祖宗按時起床還不發(fā)脾氣。每至此時，梧桐苑上上下下皆要經(jīng)歷一番晨起的洗禮，四姑娘的起床氣大家都領(lǐng)教過，有一次甚至還拿茶杯摔到一個丫頭腦門上，險些釀成禍?zhǔn)隆Ｊ且詮哪侵螅瑳]人愿意近身伺候四姑娘，這起床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西眉身上。

    卯時半刻，西眉照例進(jìn)了四姑娘的屋子預(yù)備伺候她洗漱穿衣，但四姑娘卻早已端坐鏡前自行梳頭了，西眉一陣不可思議，驚得她手里的銅盆險些扔到地上。

    四姑娘從鏡子里瞧見西眉進(jìn)門忙道：“小眉快去備水，我要沐浴，方才我練了會兒拳腳身上正膩呢，也不知來不來得及，趕明兒你再早些才好。”

    練拳腳？再早些？西眉的腦袋已有些跟不上，她傻愣愣的將銅盆端出去，依著姑娘吩咐備水。皆說四姑娘被踢壞了腦子跟以前不大一樣，在西眉看來，她除了比以往安穩(wěn)些倒也無甚太大區(qū)別，因前兩日她身子才大好，無需請安上課，姑娘多早晚起的她也沒過問。今兒頭一天上課，她不僅自己乖乖起了床，居然還練過了拳腳，要知道放在以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褚慈倒也沒想太多，原本她以前的生活就是如此，每日練練拳腳是為強(qiáng)身，褚老爺說女兒家不宜太過柔弱，她往日常在外奔波，會些防身功夫也是于己有利。放在如今的四姑娘身上么，倒是可以趁機(jī)減幾兩肉，丑點也就罷了，這一身肥肉卻是她最無法忍受的。想來這個身子從未鍛煉過，今兒頭一遭，確有些吃力，可再如何她也要堅持，照四姑娘那副短命相，若是哪天沒了命，她可就沒地哭了。

    為不使西眉太過懷疑，便由著她伺候沐浴更衣，穿戴好了便趕去許氏的怡園請安。梧桐苑距離怡園不算太遠(yuǎn)，也是國公爺寵她，若是按照她庶出的身份是住不得這樣好的位置的。

    瑞國公府的沁芳園之前也有耳聞，在京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貴奢華，園內(nèi)花木扶疏，廳殿廊蕪相接蜿蜒，更有山石湖水，錦鯉碧荷并各類奇珍異物相稱，端的是揮霍無度貴氣逼人。

    可在四姑娘瞧來，沁芳園與徽州的褚園相比卻又差了一層。褚家的富貴無人不知曉，別的不提，單只是占地面積就不知大出了多少，便是將前頭的國公府一并圈進(jìn)來也是不及。而且園林一物，終是南邊得其精髓些，沁芳園集南北精華于一身，既有北邊的大氣也有南邊的靈秀，也是不可多得了，但在四姑娘心眼里，沒有什么比得過褚園的白墻青磚馬頭墻。有褚家一句話，多少能工巧匠奇磚異石天南海北的都能弄了來，素雅處盡顯精細(xì)華美，沒有身臨其境過根本無從體會其精妙所在，沁芳園與之相比終是落了俗套。

    四姑娘一路走來安穩(wěn)少言，西眉這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平素四姑娘走這一路，不知要打多少個拐子，不是去采花嬉水便是要作弄幾個丫頭，總之沒有一次是不生事的。這個西眉原是四姑娘生母二姨娘留下來的陪嫁丫頭，四姑娘的轉(zhuǎn)變她是打心眼里高興的，就覺的是二姨娘在天顯了靈，竟不曾生出半分疑竇之心。

    四姑娘并不知西眉心中所感，只默默跟著她進(jìn)了許氏的怡園。主母的院子比梧桐苑寬敞精細(xì)些，大家族底蘊立時就顯了出來，北邊的屋子重顏色，雕梁畫棟色彩濃郁，細(xì)細(xì)瞧看倒也頗有滋味。

    幾個丫頭遠(yuǎn)遠(yuǎn)避開四姑娘，又忍不住偷偷打量，這幾日府里上上下下已是將四姑娘傳的沒了邊際，皆說性情大變，卻又不知變做了個什么樣子，瞧這看怪物的架勢，四姑娘心中好笑卻也混不在意。她猶自進(jìn)屋，見屋內(nèi)涼敞宜人，幾個西洋物件先一步映入眼簾，如今的天穹朝海禁鬧的厲害，這樣的物件并不多見，當(dāng)然他們褚家是不缺這玩意的，可在這樣的深宅大族卻是稀罕物，只瞧這一點便知太太許氏是個精細(xì)人。

    因是請安的時辰，許氏并頭先來的大姑娘皆在堂屋用茶，許氏端莊嫻靜，今年不過三十出頭，瞧上去倒與大姑娘一對親姐妹般。許氏母女見到四姑娘卻沒有幾分驚訝，顯然四姑娘早起的事她們早就知曉了。

    大姑娘滿臉笑意上前拉住令桐的手笑說：“四妹妹今兒來的好早，母親你瞧，我就說四妹妹經(jīng)事必能長大，這不人瞧著安穩(wěn)了也知道早起了，爹爹若是知曉不知怎樣欣慰呢。”大姑娘模樣像國公爺多些，氣韻卻隨了母親，清秀溫和，很容易生出親近之意。

    四姑娘沖大姑娘與許氏甜甜一笑，“桐兒之前不懂事讓母親與大姐費心了，如今經(jīng)了這一遭也不敢再調(diào)皮了，若不是當(dāng)時三姐姐及時趕來，桐兒怕是……”她雖然不愿做出一副稚兒模樣，可年齡擺在這，一言語一投足不自覺便是嬌軟可愛，又少了四姑娘之前那副盛氣凌人狀，便是再心硬的人瞧了也要生出幾分憐愛來。

    她一副后怕的可憐樣倒是讓許氏放了心，忙將她拉到身邊抱住，“好孩子沒事了，以后可千萬仔細(xì)著些，莫再讓我與你爹爹掛心了。”

    四姑娘已與瑞國公說明她受傷與三姑娘無關(guān)，瑞國公對三姑娘的氣這才消減不少，也免去她抄書罰跪的一系列責(zé)罰，許氏自然念她的好。實則四姑娘打降生起就養(yǎng)在許氏跟前，她生母早死，國公爺將對她的寵愛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四姑娘身上，許氏雖不至于也那樣寵她，可自小養(yǎng)育一場，那份心疼也非全然作假的。

    許氏拉著她耳提面命的功夫，其余幾個兄姐也陸續(xù)到了。白家這一代共有七個孩子，許氏獨出四個，分別是大姐白令瑤，大哥白令權(quán)，二哥白令楸與三姐白令珂乃龍鳳同胞，剩下的二姐白令瑯乃大姨娘所出，四姐白令桐乃死去的二姨娘所出，還有位比白令桐還小一歲的三哥白令喬乃五姨娘所出。只從子嗣上便可看出許氏這個主母做的是順風(fēng)順?biāo)€(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三個哥兒有兩個是她所出，而且年紀(jì)比三哥大出許多，這是再和諧不過的。

    還有一處，瞧四姑娘的名字順的可是哥兒的排字，沒準(zhǔn)她出生前國公爺便是按照哥兒的名字提前取好的，她生母的受寵度由此可見一斑。若她白令桐真是個哥兒，有些事可就大不一樣了，她突然覺的，四姑娘生母的死也是說不得的。

    對于這些家族秘辛她并非沒見過，只終究于己無關(guān)罷了，如今從感情上來說雖也與她無關(guān)，可她既然要借由這個身子來完成她的事，那她的生活以及所擁有的一切皆要拿捏的住才行，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

    比如眼前這位目光不善的三姑娘白令珂，便是四姑娘目前最大的對頭，打從進(jìn)門起，她一雙含嗔美目便沒離開過自己。三姑娘活脫脫一個許氏翻版，幾個姐妹的樣貌皆不及她，又被養(yǎng)的心高氣傲，自然瞧不上四姑娘這個庶女，而且還是將國公爺?shù)膶檺郾M數(shù)奪走的庶女。對于自己這次賣好，人家明顯沒瞧在眼里，反而還有更惱她的趨勢。

    “四妹妹來的可真早，你起這樣早不知又有幾個丫頭要倒霉了。”三姑娘聲尖音挑，話一出口，那股子高高在上的糊味先就不太討喜，又生的好看，更是添了一份距離感，且不說與四姑娘的恩怨如何，這樣的女孩子原就是不好相與的。

    四姑娘依舊偎在許氏跟前，她低下頭沒有接話，國公爺不在，三姑娘說話也是沒了顧忌。實則這樣露骨的話即便是當(dāng)著自家人也是不該這樣沒遮攔的。姐妹不和不僅遭人恥笑，更易被人利用，今次這事不就是被小太子利用么，便是自家姊妹間也難說沒有有心人不是，只這一處便可見三姑娘的城府的確淺了些。

    既然是個沒心眼的小娃娃，四姑娘自然不會同她較真，可越是不理三姑娘，她便越是生氣，往常與她吵也就罷了，火氣發(fā)了也就好了，可如今三姑娘一腔火氣沒出撒，以她大小姐的脾氣無疑是火上澆油。

    “喂，你是真?zhèn)€被提踢傻了不成，我在與你說話呢，連個正眼都不給，瞧你多大身架呢。”

    見她越發(fā)沒個體統(tǒng)，許氏也有些看不下去，別人不知曉，四姑娘這次受傷有沒有三姑娘的手腳，她這個當(dāng)娘的心里可是有數(shù)的，她厲聲道：“珂兒便少說幾句，姐妹間也沒個體統(tǒng)，傳出去你這個做姐姐的臉上也沒有光彩，如今連桐兒都知曉謙讓，你都多大了還凈耍孩子氣。”

    三姑娘哪里見過母親這樣疾言厲色過，心中委屈與氣惱更甚，只到底被母親嚇住不敢再言，可眼中的怨氣直將四姑娘身上剜出幾個洞。與她同仇敵愾的還有她那位雙生哥哥，倆人模樣只有五六分像，性子倒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只他到底是個男娃，不懂女孩子家那些個小糾纏，見妹妹被呵斥，自然瞧四姑娘不順眼，不過是國公府的哥兒被管教的嚴(yán)厲，沒有鬧出來罷了。

    四姑娘這心里就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現(xiàn)在才有幾分意識到，不是說憑著年紀(jì)小或是與她沒有本質(zhì)關(guān)系就能由著自己不搭理。自己目前這個身份就是這利益鏈中的一環(huán)，你躲也有躲的不是，何況他們終究要長大，自己也永遠(yuǎn)不能脫離這個身份，只要用得著這身份一日，便永遠(yuǎn)逃不開這其中的紛爭。若沒有國公府，單憑一個小姐的身份又如何給褚家正名。

    “我看啊四妹妹這回是因禍得福，倒是開了竅，連如清都說她懂事了不少，三妹妹快過來讓大哥敲幾下，沒準(zhǔn)兒也就好了呢，如清說不得也是要夸贊幾句的。”

    白令權(quán)見氣氛僵硬忙出來插科打諢，他一席話倒是把三姑娘說紅了臉，一時也忘了同四姑娘計較。說起許如清，許氏是有意將三姑娘許給他的，因是自家侄兒，又是未來的奉恩候，前途人品都有了，正經(jīng)是良配。三姑娘小小年紀(jì)也不至于就動心，只是閨閣女子被說起婚姻大事自然就是一副羞赧狀，白令權(quán)也是捏準(zhǔn)了小姑娘的心思，連許氏面色也柔和了起來。

    “你這個做大哥的也是沒個正形，還不快上課去，時辰也不早了，別讓太子久等，我讓小廝帶了些吃食，你路上記得用些。”許氏對著自家大兒子，那股子欣慰與柔和不自覺就露出來。

    白令權(quán)不同于眾弟妹，他陪太子讀書是要謹(jǐn)慎些，是以許氏也不拘他請安與否，偶爾來一回也就罷了，他前腳走了，白令楸也就去了專給貴族子弟開設(shè)的書房里去。白令喬年紀(jì)還小，目前只隨著幾個姐姐在家中上課，他與二姑娘白令瑯皆是姨娘所出，與許氏請了安便各自回房用早飯，剩下的大姑娘三姑娘并四姑娘則是留在許氏屋里用飯。

    待三姑娘四姑娘去了課堂，大姑娘也進(jìn)了里屋開始秀嫁妝。她端了個花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扎針，她今年十四，已是說定了鎮(zhèn)國將軍家的長子。實則她這樣的大家小姐，嫁妝哪里就用得著自己動手，無非是親手秀幾個帕子荷包之類，給姑爺用或是小姑子妯娌意思一番罷了，許氏不大碰這玩意，是以大姑娘只偶爾問幾句好看之類的閑話。

    “娘，您真打算將珂兒許給表弟啊？”大姑娘一邊擺弄花樣子一邊瞧母親的神色，“您也別著惱，如今珂兒一日大似一日，老話說三歲看老，有些事也是要擺出來瞧了。”

    “你是說珂兒配不上如清。”許氏平日里緘默柔和，也就是與大女兒多說幾句貼心話。

    大姑娘知曉母親的性子，看著和順實則骨子里最是要強(qiáng)，又最能養(yǎng)氣，等閑摸不準(zhǔn)她的脾氣。三姑娘那高高在上的傲氣有一半是打母親那來的，“不是我小瞧自個親妹妹，珂兒那個脾性還真是配不上。往年她小，您有這個念頭沒錯，可如今都快十歲了，還盡顧著與令桐置氣，不是修養(yǎng)高低的問題，她這針眼兒大的心能做的了主母么。舅舅家可不像咱們家，光兒子就要兩只手?jǐn)?shù)，女兒就更不用說了，您說，珂兒進(jìn)了門能擺得平么。要我說連榜下捉婿這回事都不要打算了，娶妻娶賢，沒得耽誤人家仕途，還是正經(jīng)找個殷實些的商戶人家，我們這樣的人家低嫁過去，一家子還不得捧著她，隨她怎么鬧都行。”

    許氏沒有立時接話，半晌后又問，“那你瞧四丫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