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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重樓閣連綿，雄壯的宮殿映照在朝陽初起的光暈里，似如仙境，金色的琉璃瓦一眼望不到邊，如金子鑄就的殿宇一般，讓人睜不開眼。

    少年天子頭戴金冠，垂珠的冠簾遮蔽著他臉上的神色，讓那些站在殿堂中央，仰望著他的眾人瞧不清他眸中此刻真實(shí)的情愫。

    鋪就的紅毯一直延伸的殿外，須臾，司禮的太監(jiān)一疊聲地呼喝著“上殿”二字，一隊(duì)宮人簇?fù)碇晃簧碇鹆_蹙鸞華服，外罩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的女子由遠(yuǎn)而至，殿內(nèi)眾人均是屏息，望著眼前的一幕默不作聲。

    大殿布置奢華，卻在此時(shí)鴉雀無聲，華服宮裝女子被左右兩側(cè)的侍女相扶，慢慢抬起金蓮，一只小巧的金蓮在裙擺里半含半露，金枝兒綴花寒露千層底的繡鞋上，那用明珠點(diǎn)綴而成的露水盈盈反射著朝陽的光芒，帶了一絲五彩金光。

    女子在大殿中央跪下，一頭青絲綰成驚鴻朝天髻，連鬢角新生的絨發(fā)也被仔細(xì)地用茉莉花水抿在了發(fā)絲間，銀鳳鏤花長簪綰發(fā)，額前雙鸞點(diǎn)翠的步搖，隱隱遮了她眉間的一點(diǎn)殷紅，女子眼角點(diǎn)了胭脂，一雙涵煙眉在尾稍淡入發(fā)鬢，別樣的嬌媚。

    女子朱唇輕啟，婉轉(zhuǎn)如鶯的聲音瀉入空寂的大殿：

    “臣妾，正一品貴妃，惠妃梁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頂?shù)牡弁酰]有立刻接話，似乎有些愣怔，但也只是一瞬，須臾，嘴角勾了笑意，從金鑾之上起身，步下階梯，親手將地上的女子扶了起來。

    “今日……你真美……”帝王輕聲地言語，廣袖之下，攥住了女子的柔荑，拉著她就要邁上高臺。

    “皇上不可！”驀地，沉默的朝臣隊(duì)列里，邁出了一位紫衣官員，帝王微有些不悅，在階梯前住了腳，轉(zhuǎn)身望著大膽阻他去路的年輕官員，抿了唇。

    “有何不可？”

    “回皇上，今日皇上冊立皇貴妃，本是大喜之事，但皇上如此卻不合規(guī)矩，冊立皇貴妃，本是皇后之責(zé)，如今慧嘉錦皇后雖身入冷宮，但皇上并未廢其稱號……”

    “你的意思，是要錦皇后來操持大典了？”帝王有些冷笑，錦兒，你已然入了冷宮，卻還是有這么多人惦念你啊……

    “臣并非此意，臣之意是，皇上親自操持惠妃冊封大典，是對惠妃一門無上的榮寵，惠妃娘娘應(yīng)該感念隆恩，怎可與皇上并肩登上金鑾？這該是大不敬啊！皇上！臣身為禮部尚書，不能看著如此有違禮制的事情發(fā)生！”年輕官員以頭觸地，言辭激烈。

    帝王眼眸微瞇，冷冷地刺向跪著的人，薄唇間抿起的全是怒氣。

    “周大人所言甚是，是本宮逾矩了。”女子輕柔一笑，輕輕掙脫了帝王的牽絆，在殿前跪好，“謝皇上垂愛，皇上不能為了臣妾破壞禮制，國之治，后宮之治，都需要禮制規(guī)范，臣妾惶恐，請皇上允許錦皇后，為臣妾加封。”

    “你確定？”天子似乎聽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而隨著女子的話音一落，安靜地大殿內(nèi)瞬間響起了不安的輕語。

    女子抬頭，懇切地望著高高在上的帝王，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臣妾懇請皇上。”

    “來人！去長亭殿請皇后！”

    入秋了，葉黃而落，青衫的女子未曾梳發(fā)，如瀑一般的發(fā)絲披散在肩頭，臉色蒼白，下巴尖削，如黑葡萄一般的雙眸半開半闔，盯著手下鋪開的宣紙被一滴濃墨侵染，眉間聚滿了愁思……

    微微嘆氣，輕輕提筆，單薄的青衫內(nèi)，一雙素白的柔荑，指尖通紅，落下時(shí)因?yàn)轭澏叮P畫并不是很連貫……

    “娘娘……”屋外，一個挽著衣袖，滿臉汗珠的宮女，端著木盆走了進(jìn)來，望著單薄瘦削的女子，微微紅了眼，都說天家薄情，帝王薄幸，果然不假……往日的恩愛，今日看來，更是那女子的一身傷痛。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聲線微顫，豆大的淚珠滴在了質(zhì)量并不甚太好的紙張上，熱熱的溫度似乎還冒了一縷幾不可見的青煙。

    “娘娘……”身后的宮女放下衣盆，輕步上前，哽咽道，“忘了吧，忘了皇上吧……不值得的……”

    “不值得？”女子微微回頭，通紅的眼睛里淚水決堤泛濫，“為什么？輕煙，為什么？”

    “娘娘！”宮女有些忍不住，抱著她的腰身跪在了地上，“今日……今日是梁皓雪的冊封大典！皇上已經(jīng)進(jìn)她為皇貴妃了！娘娘，您醒醒吧！”

    “皇貴妃……”女子踉蹌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茫然地看著四周，似乎一時(sh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會的……他說過，為了本宮，他絕不會立皇貴妃的！他還沒有廢了本宮！”

    “娘娘……”宮女失聲痛哭，她可憐的娘娘……

    “井底點(diǎn)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慢慢地彎起了唇角，輕靈的笑聲由小到大，素手緊緊地抓了胸襟，笑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娘娘！”宮女猛地起身，將有些狂亂的女子抱進(jìn)了懷里，緊緊的。

    “入骨相思知不知……”女子最終還是說不下去了……他怎么會知？他就算知道，又怎么會來看她？他不知……這輩子，都不知……

    “皇上有旨！錦皇后接旨！”宮中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驀地在門外響起。

    屋內(nèi)兩人均是一愣。

    “輕煙，本宮沒聽錯吧？皇上下旨了？皇上還記得我？！”女子快速地推開抱著她的宮女跑出門去，身后來不及抓住的宮女也立馬回過了神，隨著她出了殿門。

    “是皇上的圣旨嗎？！”女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抓住傳旨的小太監(jiān)搖晃，那小太監(jiān)被她嚇了一跳，帽子都有些歪，下一刻，看她依舊瘋狂不止的樣子有些不耐，用了點(diǎn)力氣推她一把，看著她跌坐在地上冷道，“是皇上的圣旨，皇上口諭，傳錦皇后前去紫宸殿主持皇貴妃冊封大典，打扮妥當(dāng)了，別讓朕瞧見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跌坐在地的女子一臉呆滯，臉上的狂喜還不曾掉落便僵在了臉上，哆嗦地起身，蒼白的小臉?biāo)坪醺由n白了，帶著些透明。

    “還不接旨？！”那小太監(jiān)態(tài)度有些差，隨后朝身后的宮女掃了一眼，宮女們立刻會意，端著皇后的朝服鳳冠移步上前，另一側(cè)，早有宮女將地上的女子扶了起來，拉扯著進(jìn)了屋子，輕煙緊隨其后，帶著擔(dān)憂和不安在一旁伺候。

    利落地梳好了發(fā)髻，女子似乎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輕輕擋開要為她上裝的宮女，接過她手中的胭脂，望著銅鏡里如鬼一般蒼白無神的人，顫了顫唇，手指尖勾起一點(diǎn)嫣紅，輕輕點(diǎn)在眼角唇瓣，額前貼了花鈿，純金鳳簪下垂掛的流蘇將將遮住額前的一點(diǎn)紅，執(zhí)起黛筆，輕輕描繪，一對遠(yuǎn)山眉由深入淺。

    “輕煙，你在這里等本宮……”女子從銅鏡之中看著身后輕拭淚痕的女子，勾唇一笑，在這個宮里，恐怕也只有眼前的女孩兒會為她擔(dān)憂，為她傷心了……父親死了，弟弟被發(fā)配邊境，娘親和幾個姨娘都充了官婢下落不明，在這里，她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

    從前的寵愛，是假的，從前的誓言，是假的，從前的記憶，也是假的……

    女子輕輕起身，厚重的朝服拖曳在地，那傳旨的小太監(jiān)望著眼前的皇后微微一怔，這妝容……跟今日冊封的梁惠妃還真像……

    大殿之內(nèi)，因?yàn)榈却瑲夥蘸苁怯行┙┯玻奂五\皇后曾是首輔大臣蘇天越之女，慶歷五年冊封的皇后，慶歷十年入的冷宮……大臣們不敢多言，只是在對視中相互傳達(dá)著彼此的意思，帝王馭臣之道啊……兔死狗烹……首輔大臣受先帝所托扶持君王，十年來勢力不斷壯大，必為帝王忌憚啊……今日的下場，他們也是早就心知肚明的，恐怕蘇天越也是預(yù)見得到的，只是可惜了他一雙兒女……

    當(dāng)女子邁入大殿的時(shí)候，所有人變得更加沉寂了，天色已然接近正午，紫宸殿位于宣政殿之后，奉先殿之前，皇宮主軸線之上，女子金蓮輕移，目光從正對著她的女子身上，移到了高臺金鑾，帝王的臉，被珠簾遮擋，瞧不清面容，忍不住，女子眼圈又紅了起來，可卻是沒有出聲，只是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方艷麗的微笑，提步上前，越過沉靜不語的梁惠妃，緩慢地踏上階梯，面對帝王。

    終于，看清了……看清了他眼眸里的暗沉和冷冽，那如劍的目光在她千瘡百孔的心頭又添了一刀，血淋淋，不堪入目。

    “周大人認(rèn)為朕親自操持大典不合禮數(shù)，雪兒求情，又堅(jiān)持讓你來辦，開始吧，不要誤了吉時(shí)。”冷漠的話從他嘴中吐出，帶了陰梟。

    “好……”女子眸中含淚，卻是輕快地應(yīng)了一聲，立刻，司儀上前，宣布冊封大典開始，女子從高臺步下，梁惠妃跪在她身前，脊背挺直，望著她的眼眸里帶了一絲嘲諷，她卻只是含淚微笑，從身側(cè)宮女的托盤里拿起冊封的飾物，代表著皇貴妃身份的金簪金釵，總共十六支，八長八短，長簪在上，短釵在下，鏤刻了彩雉翱翔的簪釵入發(fā)，女子直起了身。

    “彩雉雖然身披五彩，但終歸還是只雞，要比鳳凰，差了不只百步……你得意的，有點(diǎn)早。”女子認(rèn)真地看著地上小臉含怒的女子，面上沒有多少表情，連之前維持的微笑也隱沒了，徒留下一絲清冷。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司儀都愣了下來，被帝王的視線一掃，突地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宣布了禮成。

    那身披鳳袍的女子回身，望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靜地問：“我是誰？”

    帝王抿了唇，怒氣勃發(fā)：“來人！帶皇后回長亭殿！”

    “夏侯殷！”女子驀地大喝，直呼帝王名諱，駭?shù)娜撼即篌@。

    “皇后娘娘不可！”那之前出來阻攔的禮部尚書此刻再次出列，神色焦急。

    “我是誰？！”女子不顧其他，直直地盯著她眼中的男人，告訴我，我是誰？我在你心中是誰？是這大楚的皇后？還是首輔大臣的女兒？還是你的妻子？

    “你是蘇錦。”帝王淡淡地回答，并未列出她一長串的封號，也沒有提到她家族的襯托，她……只是蘇錦。

    “記住。”女子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淡淡地笑著，“我是蘇錦，你記住。”

    言畢，女子似乎疲累極了，不顧眾人的反應(yīng)，竟是徑自離去。

    長亭殿里，輕煙看到女子回來，不由得松了口氣，幾步上前扶住她的手，感覺著她指尖的冰涼，心疼得直落淚。

    “娘娘……您受苦了……”

    女子輕輕地看著她，淡笑了一小：“莫哭，你去燒幾個菜，前幾天咱們在院子里挖的野菜擇一擇，本宮先卸了妝。”

    “啊？哦……好……”輕煙微愣，繼而忙不迭地點(diǎn)頭。

    望著匆忙而去的輕煙，蘇錦伸手，將頭頂?shù)镍P簪拔下，拂下花鈿，取下鳳冠。于是，一頭烏絲傾瀉而下，執(zhí)起梳子輕輕地梳理，銅鏡中女子平靜地宛如木偶，蘇錦放下手中的木梳，又環(huán)顧了這個她住了三個月的破落屋子，輕顫著吸了口氣。

    上奈何橋前，我會向孟婆多討幾碗湯水，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地忘記你……忘記你的一切……

    起身，褪去鳳袍，除去金蓮繡鞋，一身雪白褻衣，蘇錦將纏有一枚玉佩的白綾拋上橫梁……那溫潤瑩白的玉面上，一條飛龍張牙舞爪，隨著白綾輕輕地晃蕩起來。

    “啊！”凄厲的叫喊夾雜著破碎的瓷器聲傳遍了整個長亭殿。

    慶歷十年五月，首輔大臣蘇天越與其子謀反未遂，帝念其初日輔佐之恩，除蘇天越伏誅之外，其子與蘇府眾人免死罪，其子發(fā)配邊境，永世不得回朝，蘇府女眷家丁皆充為官奴官婢，貶入奴籍。

    慶歷十年八月，皇后蘇氏遷居冷宮。

    慶歷十年十月，惠妃梁氏于平叛有功，帝冊為皇貴妃，召冷宮皇后為其操持大典，畢，錦后重入冷宮。

    慶歷十年十月，皇后薨。

    慶歷十年十一月，長亭殿走水，帝下令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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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丫新文~對不住大家，這么長時(shí)間才來冒泡，12年到13年，伊丫遇見了25年里最糟糕的事情，糟糕到無法提筆寫東西，因?yàn)樾奶珌y了，想要寫些什么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曉得如何去開始了，伊丫今日新開文，謹(jǐn)以此文向那些在我沉寂的兩年里仍然牽掛我，支持我，愛護(hù)我的朋友們表達(dá)我最真摯的敬意！明日再公布一個喜訊~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