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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羅修整個人的情緒可以說是DOWN到了谷底——如果說大家表示對這種感情無法感同身受,那么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需要用到一枚剃須刀給自己進行破腹產的男人并不是那么多見,在鮮血嘩嘩流的同時眼睜睜地看著四五只血淋淋擁有紅色眼睛的兔子從被隔開的腹部里爬出來這種事情也沒有常見到天天都在發(fā)生。

    熟悉的天花板模樣告訴羅修這會兒他又霸占了烏茲羅克大人的床,室內冰冷的空氣以及燃燒的壁爐會發(fā)出的特殊氣息讓他意識到盡管他覺得自己已經在夢境呆了很久的時間,然而就如同夢境里一樣,現(xiàn)實世界的冬天也還沒有過去……

    因為室內燃燒著壁爐,所以大概是誰打開了窗要通風,耳邊,可以聽得見窗外呼呼吹過的風聲。

    呼呼的風聲中還夾著一點“嘎吱嘎吱”像是鋸齒動物在咀嚼食物的聲音。

    ……奇怪。

    一定是我太累了產生了幻覺。

    面朝天花板的黑發(fā)年輕人面無表情地想著,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后發(fā)現(xiàn)自己大概是保持一個姿勢躺得過久以至于現(xiàn)在渾身酸痛運動神經也并不那么聽使喚,在沉默半晌之后他這才艱難地翻了個身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這個時候,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房間中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在床邊的書桌旁坐了一名高大的男人,他身穿紅衣主教的華麗披風,翹著二郎腿保持著一個慵懶的姿勢坐在桌子邊上,手中捏著一根手指大小的胡蘿卜,這會兒正聚精會神地在……喂兔子。

    羅修:“……”

    目光麻木地移動,最終停留在放在書桌上的竹籠子里渾身雪白就像一團絨毛、唯獨兩只耳朵高高立在腦袋頂上的紅眼兔子時,羅修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那只兔子正就著男人修長的手指間捏著的那根胡蘿卜啃得正歡,飛快地抽動著那三瓣嘴將胡蘿卜一點點地啃進肚子里,剛才羅修聽見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很顯然并不是他的幻聽,完全只是因為這會兒真的有一只兔子在他的身邊淡定地進行著自己的午餐罷了。

    羅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自己快要得兔子恐懼癥了。

    而此時此刻,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神過于恐怖以至于終于影響到了這會兒正滿臉愛憐(哪里不對)垂著眼喂兔子的烏茲羅克,后者轉過頭來,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他對呆坐在床中央的黑發(fā)年輕人說:“你醒了。”

    你醒了。

    多么淡定。

    就好像羅修只是小小地睡了一個午覺似的。

    想到這里,羅修飛快地瞥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電子時鐘上的日期,在發(fā)現(xiàn)時間距離圣誕節(jié)那一天已經往后數(shù)了將近半個月時,他倒抽一口涼氣,頭皮一下子炸開了——他居然,睡了,那么久!

    當初選擇不離開夢境真是個魯莽又不負責的決定,比如現(xiàn)在,當他終于熄滅那一腔熱情似火的福爾摩斯偵探欲決定離開夢境回到現(xiàn)實,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必須得面對各式各樣的問題,比如:你怎么會一睡就睡那么久?你怎么一睡就睡那么久之后還能像沒事的人一樣醒過來?你怎么還活著?你怎么沒死?

    ……………………真是煩死了。

    眼珠子在眼眶里不怎么靈活地轉動了片刻,而就當他整個人都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時,卻在此時,始終坐在桌邊的男人將面前那只竹籠子拎了起來,來到羅修床邊,將那籠子拎著放到他眼前,獻寶似的說:“看,我兒子。”

    羅修:“……………………………………………………”

    什么鬼!

    乍然一張兔子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這會兒疑似患上兔子恐懼癥的黑發(fā)年輕人被嚇得不輕,他猛地后縮了一下差點兒從床的另一頭滾到地上去,然后他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開口說話時,嗓音沙啞猙獰得連他自己都快不認識:“快……挪開!”

    站在床邊高大的男人頓了頓,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然而那太快了以至于這會兒處于慌亂狀態(tài)的黑發(fā)年輕人壓根來不及捉住,當他重新抬起頭時,只能看見此時拎著兔子籠子的男人這會兒一臉無辜加遺憾:“你不喜歡兔子么?”

    “……”

    豈止是不喜歡。

    簡直是討厭死了。

    羅修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么話,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忽然被他吞咽進了肚子里——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不太想給眼前的這個男人留下諸如“不喜歡小動物”“沒愛心”“太粗暴”這種不良形象。

    于是他尷尬地笑了笑,比哭還難看的那種,繼續(xù)用自己比鬼哭號還難聽的聲音說:“也不是,好像對絨毛有點過敏。”

    他說完,也不知道烏茲羅克是不是相信他的這種鬼話——畢竟他對于獸皮地毯和毯子接受度可是十分優(yōu)秀。

    于是為了讓對方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他趕緊又拙計地補充了句:“……哪來的兔子?”

    然而男人也并沒有立刻說話,他指揮使將那裝著兔子的竹籠隨手往床頭一放,轉身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后又回到他的床邊,將手中的水杯遞到黑發(fā)年輕人的跟前,這時候才淡淡道:“鎮(zhèn)子上的人送來的,原本是想要送給有孤僻癥的病人治療用,可是他似乎并不怎么愛惜小動物還擁有暴力傾向,不合適和小動物相處。”

    “暴力傾向?”

    “被發(fā)現(xiàn)企圖用銳利物體將兔子開膛破肚——事實上他也成功了,我拿回這兔子的時候,它渾身都是血。”

    在男人平靜的陳述中,羅修就著從男人的手中接過那杯熱水抿了一口,在聽見“開膛破肚”幾個字的時候,他差點兒一口將口中含著的水噴到烏茲羅克的臉上——

    好在男人這時候站了起來,轉身將那籠子舉起來,似乎是想要羅修看那毛茸茸的毛團肚子底下的縫合傷口:“后來治好了,我就拿來養(yǎng)。”

    羅修頭疼地透過竹籠子瞥了兔子一眼,理所當然地什么都沒看見——毛太長了好么,而且這會兒看著這活蹦亂跳啃胡蘿卜的樣子,也不像是曾經經歷過開膛破肚這種事的樣子……

    這時候,羅修終于找回了一點兒理智,慢吞吞地將含在口中的那一口溫水吞咽進肚子,明確地感覺著那溫熱的水流順著他的喉嚨流入胃部,身體一下子放松下來仿佛連毛孔都被打開,這會兒,羅修終于找到了一點活著的感覺,并且當感覺到了對于食物的渴望時,他幾乎可以說是神經質的欣喜若狂——

    在生下了一窩兔子之后,老子居然還可以是人類。

    “你睡了半個月,不好一醒來就吃很復雜的東西,晚餐你要不要在這里解決?”烏茲羅克看著他喝水,一只手心不在焉地透過竹籠子的洞眼輕輕刮搔兔子的下巴,睫毛微微垂下,目光停留在黑發(fā)年輕人稍稍被水濕潤的唇瓣上。

    “可以到餐廳去?”羅修想了想問,“我可能想要到餐廳里去。”

    烏茲羅克原本想要拒絕他,但是當將視線轉移,對視上那雙被水杯里升騰的水霧搞得水霧朦朧的黑色瞳眸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可恥的動搖了,于是點點頭說:“也可以,我叫人替你準備一份白粥或者燕麥,你已經睡了半個月,現(xiàn)在這樣不好直接跟大家吃一樣的東西。”

    黑發(fā)年輕人聞言,明顯露出了個猶豫的表情,頓了頓片刻后問:“……我這樣睡很久,是不是很奇怪?”

    令他不安的是,這一次烏茲羅克并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他用那一雙漂亮的異色瞳眸盯著他,看了很久。

    就好像這會兒他的臉上盛開出了一朵花——呃,等等,這個比喻太有畫面感到讓人感覺不太好,以后不用了。

    良久。

    “沒有。”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生硬又冷漠。

    羅修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也跟著那沉甸甸的聲音一塊兒沉入冰冷的大海。

    而此時,就在羅修被盯得緊張到開始胡思亂想時,此時,他總覺得自己仿佛隱約聽見了坐在床邊的男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烏茲羅克很少嘆息——這是比房間里憑空出現(xiàn)一只兔子更加魔幻的事情……然而就在羅修揉著眉心想要讓自己那猶如脫韁野馬的思維正常一點兒時,坐在床邊的男人卻做出了打從剛才羅修醒來到現(xiàn)在時,他們之間的第一個逾越“神經病人”與“神經病院院長”這關系之外的親密的動作——

    男人伸出手,用羅修熟悉的方式親密地蹭了蹭他的頭發(fā):“并不奇怪,浮屠羅門有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病人,你不用擔心我會對這個有什么看……這樣讓我覺得你不信任我,我才會很不高興。”

    “呃。”

    “還有。”

    “還有?”

    “我總覺得你好像很不高興看見我。”烏茲羅克一邊說著,一邊將放在膝蓋上的兔子籠子挪開,用正經的語氣說。

    “沒有,”羅修說,“怎么可能。”

    “有的,”烏茲羅克稍稍彎腰湊近了黑發(fā)年輕人,“都寫在臉上了。”

    羅修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烏茲羅克抬起手指指了指他放在臉上的手,一陣見血地指出:“心虛的表現(xiàn)。”

    羅修尷尬地將手放了下來。

    現(xiàn)在,他只有一個想法:如果黑暗公爵這會兒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雖然是半推半就,但是兩人不要臉地滾了床單那是板釘釘上的事實;他將什么鬼東西注入了他的身體里害他大著肚子充當孕夫最后用刮胡刀破腹產自行了斷也是事實;害得他看著一窩兔子從自己的肚子里爬出來,還是事實。

    天知道,在看見第一只兔子從肚子里出現(xiàn)的時候,羅修快被嚇尿了。

    而現(xiàn)在,因為擁有一張和烏茲羅克一模一樣的臉,以及一嗓子和烏茲羅克一模一樣的聲音,黑暗公爵害得羅修這會兒完全沒辦法直視烏茲羅克——他矛盾得快要死掉——如果將烏茲羅克和黑暗公爵當做同樣一個人看,那么這就意味著羅修就必須面對他們之間那一系列蛋疼的事情并將它們扣在完全無辜的烏茲羅克腦袋上;如果將他們看做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看,那么這就意味著……

    在確認了關系之后,他羅修,在確認關系之后轉過頭就背著男朋友跟別的男人滾了床單。

    ……多么偉大又無恥的壯舉。

    在經過一系列的沉默之后,對于男人提出的近乎于指責的控訴,羅修能做的就是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笑了笑——比哭還難看的那種,主動伸出手抓住男人的手:“你在說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想看見你。”

    “……”

    又是幾秒鐘令人尷尬的沉默,羅修低著頭,幾乎不敢抬頭去看此時坐在床邊的男人是什么表情,他頓了頓,十分真誠地道:“我餓了。”

    然后,他覺得自己似乎又聽見了一聲嘆息。

    ……

    大約一個小時后,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洗漱后,羅修神清氣爽地坐在了餐桌邊。

    周圍是來來往往拎著裝滿了食物的大桶準備分發(fā)食物的修女,以及熱鬧地進行餐前聊天的其他病人們,看見愛下國際象棋的老頭,羅修覺得特別親切——最棒的是,對方居然沒有問他這么長的時間都死哪去了,甚至提都沒提,他就像是昨天才見過羅修似的跟他說一些正常的日常對話——

    原本一切正常。

    直到在聊天的過程中,羅修無意間用自己的手肘碰到了桌子上的餐盤。

    他連忙停止了說話,手忙腳亂地扶住那即將跌落餐桌的餐盤——而此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腹部摸到了盤子邊緣那些凹凸不平的文字——浮屠羅門的餐盤上一向都刻著這樣的東西,上面是一些沒有人看得懂的文字。

    羅修頓了頓,他原本應該將那盤子放回去——然而,這時候,他卻鬼使神差一般地將盤子拿了起來,看著銀質餐盤上模糊地倒映著自己的臉,那上面的一排字就是羅修第一天進入浮屠羅門時見到過的那一行。

    “我是那最初的,也是那最末的;在我的身邊沒有上帝的存在。”

    他的嗓音沙啞,卻默念出了這么一個奇怪的句子。

    就好像那盤子上的陌生的文字自動在他的腦海中轉換翻譯。

    羅修震驚了。

    他居然看懂了。

    他居然看懂了這盤子上寫的是什么東西!

    這時候,他聽見他身邊愛下棋的老頭說:“艾麗斯,你怎么突然看得懂這些波海利語啦?”

    “…………………………”羅修沉默了片刻后,眨了眨眼緩緩道,“這些不是波海利語,這是如尼文——別問我為什么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伏筆追溯到……………………本文序卷第十六章有找。

    當時羅修就可以看懂一點點了,隱約透露出他的惡魔力。

    現(xiàn)在惡魔力完全覺醒,就能完全看懂啦

    ………………機智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