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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清嵐那聲斷然的低喝發(fā)出的同時,他背上的湛兮劍也脫鞘而出,竟是他同時以冰系法術(shù)發(fā)動了結(jié)界。
只見冰霜之色的透明結(jié)界,包裹住賀沅尸首上猛然迸發(fā)出的黑色妖氣,湛兮也在此時,綻放出了雪色的劍光。
震金斷玉的嗡響,如同自極高山巔傳來的鐘鳴,一層更比一層振聾發(fā)聵,又如在耳旁扯開的無數(shù)錦帛,一層更比一層撕裂心扉。
剎那間仿若萬鬼齊哭,深淵在臨,只退一步就要跌入地獄中萬劫不復(fù)。
哪怕雪色光芒鋪滿天地,那黑色妖氣也竟毫不退讓,幾成反撲之勢。
路銘心背上兩柄長劍同時出鞘,一柄是她的業(yè)魂,另一柄卻是夜無印的焚天。
兩道同樣鮮紅的劍光射出,直插在那團(tuán)黑影之中,尖利的嘶吼從黑影中傳來,震得整個大殿都簌簌作響,落下無數(shù)灰塵。
夜無印幻化出了靈體,手中長劍緊緊抵在那團(tuán)黑影正中,眸中通紅,一片殺伐之氣:“賊子竟敢污我沐叔叔清譽!罪該萬死!”
李靳一樣見機(jī)極快,在顧清嵐撐起結(jié)界的同時,他就已將掌心印在了顧清嵐背上,助他一起撐住結(jié)界。
結(jié)界中那團(tuán)賀沅尸身化作的黑影仍在拼命掙扎,各種莫可名狀的嘶吼從中傳出,仿佛人世諸般痛苦,地獄業(yè)火炙烤,一一加諸其身,任何種聲音也無法宣泄傾注。
那白玉高臺也無法支撐這許多法力交織拼殺,自底座開始層層碎裂開來。
他們四人合力之下,那團(tuán)黑霧的嘶吼聲終于漸漸縮小,散在空中化為了白色灰燼,紛紛落下,鋪灑在白玉的碎石之上。
冰藍(lán)色的光芒黯淡下來,收入到湛兮劍中,顧清嵐周身的法力收盡,驀然噴出了一口血霧。
李靳就在他身側(cè),忙伸手?jǐn)堊∷涞纳碜印?
路銘心撲上來抱他,急著喚了聲:“師尊!”
方才電石火光之間,她也不知為何覺察到了極大的危機(jī),連在她背后劍鞘中沉寂的夜無印,也一同感到危險,覺醒出來。
顧清嵐又吐了口血出來,胸口的煩悶之感才稍稍減輕了些,抬目從圍過來這三人臉上一一掃過,險些又要吐血,閉目又緩了緩,才能聲音極低地說:“好在都還不算太笨……”
路銘心看他又吐了許多血出來,已經(jīng)嚇得直往李靳懷里搶他,攬著他的腰緊緊把他往懷里帶。
李靳看她情急,也就撤手將人讓給了她,路銘心百忙憂急之下,竟然還不知怎么從儲物戒中掏了個厚墊出來,鋪在地上自己半坐了,讓顧清嵐靠在她肩上休息。
她還真想得周全,也或許想顧清嵐隨時隨地能吐血昏倒,早早預(yù)備下來這許多東西。
夜無印看女兒這般,眼中倒?jié)M是欣慰之色,覺得她如此為顧清嵐考慮,不愧是自己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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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嵐咳了咳,他強(qiáng)行沖破幻術(shù),又動用了許多法力,胸中此刻仍是氣血翻騰,微抿了下唇,唇角又滑下一道血跡。
路銘心嚇得忙拿衣袖去給他擦,又把他摟得更緊了些,顧清嵐閉了眼輕聲說:“太緊,胸悶。”
路銘心又慌著將他放開一些,又不敢放太多唯恐他無力支撐,當(dāng)真是六神無主、手忙腳亂。
顧清嵐看她這樣,提著氣又說了句:“我無事。”
他每每說自己無事,但該吐血的時候還是吐血,該昏倒的時候也毫不客氣,當(dāng)真無半點可信。
路銘心去親他失色的薄唇,口中說著:“師尊,對不住,對不住……”
方才她雖感覺到不對勁,但也確實晚了些,還是讓顧清嵐孤身應(yīng)對。
她愧疚成這樣,顧清嵐也只能輕嘆了口氣:“對方手段也確實陰毒難防了些,不怪你。”
夜無印倒是很肯定地開口:“我沐叔叔怎么會是媚妖之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顧清嵐微閉了閉眼,才又接著說:“青帝一生不知父母是何人,卻也知道,自己生于東海之濱,凡間的行醫(yī)世家。他父母外出行醫(yī),被山匪所殺,他其時不過是個未足一歲的嬰兒,被路過的東海劍仙撿回山上,收做了徒弟。”
路銘心聽到這里,大大舒了口氣:“原來如此,這才是符合青帝的出身。”
原本青帝那樣仁善慈悲、心懷眾生的性情,也確實有此出身,才算得上合情合理。
李靳在旁摸著下巴,神態(tài)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這石碑上言之鑿鑿,乍看之下,確實容易叫人迷惑。”
他方才反應(yīng)極快,幾乎比路銘心和夜無印都更搶先了一步,雖口中這么說,卻其實也早就對那石碑的內(nèi)容暗生懷疑。
顧清嵐微嘆了聲:“那石碑還在,你們可以再去看一眼上面究竟寫了什么。”
白玉高臺坍塌的時候,那塊石碑也跟著裂成了兩塊,但卻還是不耽誤看那些字跡。
方才顧清嵐吐了口血在石碑上,現(xiàn)在那鮮紅血跡還仍在,只見被鮮血染紅了的碑文,卻跟他們方才看到的那段,有了些不同。
開頭敘述賀沅生平的段落,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到了最后幾段,卻赫然跟他們剛才看得完全不同。
原來賀沅身邊那個出身魔修的醫(yī)修,名字叫做曲夷生,他主動提出的什么洗髓伐脈之法,壓根就是子虛烏有,為得不過是嫉恨難平,想要將賀沅妻兒一起害死。
在那女修生產(chǎn)時,卻不是只有母親身亡,連嬰兒也一同喪命,賀沅痛失摯愛幼子,悲憤異常,遣散了身旁眾人,曲夷生也趁亂逃走。
只有書寫碑文的這人,不怪他愛上了別人,仍對他不離不棄,留下來為他操辦后事。
地宮的結(jié)界,當(dāng)然也不是以賀沅眾人血肉鑄成,而是由安放在地宮東西南北四邊的四件法寶發(fā)動。
碑文的最后,還是賀沅的口吻,告訴闖入這座地宮的人,若同他有緣,能破除地宮結(jié)界,見到這段碑文,則賀沅以那四件法寶相贈。
請來人務(wù)必珍重身旁之人,莫要恃愛橫行,輕賤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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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銘心看完后,有些愕然:“原來碑文是這樣的,果然跟青帝沒半點聯(lián)系,但我們剛才看到的,為什么跟這個不同?”
李靳接口道:“只怕我們還在山洞里,并進(jìn)入地宮之時,已經(jīng)中了什么人的幻術(shù),方才我們看到的碑文,也和真實的不同,只是旁人幻術(shù)里的假象。”
路銘心還是覺得驚詫:“那為什么我們的心中,又都會認(rèn)為這里躺著的這個人,和師尊有關(guān)系?”
他們在這里說著,顧清嵐終于忍不住輕聲嘆息:“你們可還記得,李師兄剛?cè)脒@間大殿,說過的那句話?”
李靳“哦”了聲,“哈哈”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我剛進(jìn)來時,卻是說了一句,顧師弟這樣的人,躺在這里才合適。”
正是在李靳那句話后,路銘心才突然對高臺上的那個人影著了迷,甚至一度以為那就是顧清嵐。
也正是那之后,他們四人回到大殿中查看那面白玉石碑,才會看到了被幻術(shù)篡改過后的碑文。
顧清嵐也就在那時,覺察出其中的詭異之處,運功沖破幻術(shù),吐了口血在石碑上。
他吐血時旁人都被他嚇到,沒有在意,他自己卻看到濺了血跡后的碑文早就發(fā)生了變化,因而在上高臺揭開賀沅尸首上的面具之前,就已暗自戒備。
李靳又“哈哈”笑了笑:“雖然這其中有許多倉促粗糙的疑點,不過若顧師弟的父親真竟是魅祖賀沅,也十分有趣啊。”
顧清嵐又嘆了聲:“若因我是賀沅后人,這地宮才敞開大門來歡迎我們,那綁了七修子前輩的那人,至少先我們幾天到了這里,卻又是怎么回事?”
路銘心“哦”了聲,回頭看了看被放在激戰(zhàn)驚駭?shù)刈乖诘氐钠咝拮樱骸耙不蛟S是送七修子前輩進(jìn)來的那人,懂得如何解開地宮的結(jié)界?”
顧清嵐微勾了下唇角:“所以說,那人解開了地宮結(jié)界,卻不設(shè)法將賀沅留下的秘寶拿走,特地好心設(shè)下迷仙陣,用七修子前輩引我們到了地宮,就是為了將那寶藏留給我們?”
他這么一說,路銘心頓時有些羞赧:“師尊這么一說,我真是醍醐灌頂。”
她什么醍醐灌頂,她只不過是沉浸在賀沅就是顧清嵐生父的幻想中不能自拔,連其中吊詭不合邏輯之處都自行忽略了而已。
不過那幻術(shù)雖然比起當(dāng)初幻魔制造的幻境而言,簡直簡陋到不值一提,但卻十分巧妙地借助了賀沅尸身上殘余的魅惑之術(shù),營造除了似真似幻的謊言。
或許他們幾人靜心一想,會覺這里面到處都是漏洞,卻也只需將他們昏沉騙住一時。
若顧清嵐沒有清醒過來,在揭開賀沅尸身上的面具時毫無防備,那么也許那人就已得手。
顧清嵐又咳了聲,靠在路銘心肩上合了雙目:“七修子前輩,令徒姜曄如今身在何處,只怕已明了了。”
七修子還是臉色慘淡地坐倒在地,目光卻已不在他們身上,而在他們身側(cè)的那堆碎石上。
只見碎石中蜿蜒流著幾道鮮紅血跡,還有一只蒼白的手未被完全掩埋,在縫隙中露了一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