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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林無奈一笑，“這位姑娘雖然也穿著灰色的祭衣，卻不是伏羲大神的祭司，更不是祈天宮的族人。”

    歸風(fēng)細(xì)細(xì)看了灰衫的女子塑像，點(diǎn)頭稱奇，“她身上的祭衣是玉明山重華祭典用的款式，可玉明山的祭衣分明是白色的……”

    “傳說中，塑這泥像之人便是來自玉明郡。”沈潭緩步走到右側(cè)的塑像旁，正式做起了介紹，“右邊的這位便是龍族的長殿下與他的妻子，至于左邊這兩位……”沈潭下意識地瞥了翟川和寒林一眼，被旭華那么一說，還真是有不少相像，“這兩位是龍族的二殿下與天界的鈞天將軍。”

    薛瞳挑了挑眉，恍然輕笑，“原來這是鈞天？也難怪眉宇之間這般凌厲的神色，陌前輩說的倒是不錯。”

    歸風(fēng)和寒林也暗自點(diǎn)頭，九天部的鈞天將軍是劍君九霄之徒，是九部中唯一一個女子，也是最年輕的一位，偏偏她的手段凌厲狠辣之至，只怕是她的尊師，也沒有她這般。這樣一個似乎與世間萬物都有著仇恨的女子，也難怪她秀美的面目會隱隱透著殺氣。

    “鈞天？那日似乎聽聞玄啟與南歌提起過。”翟川覺得這個名字頗為耳熟，除了那日在林中聽到過，當(dāng)日在玉明山，玉琰也提起過這個名字……除此之外，似乎還在別的地方也聽過，一時(shí)卻又想不起來。

    “呵，他們是玄啟的對手，也是這五界之中，玄啟最為敬佩的二人，他會提起，也不奇怪。”薛瞳輕輕拂了拂腰間劍柄。對這位傳奇的女子既是欽佩，又有些惋惜。

    旭華卻無心聽他們講這樣玄乎其玄的故事，托著下巴細(xì)細(xì)想了一會兒，抓著沈潭話里的疏漏，“沈大人，他們不是夫妻嗎？”

    沈潭尚未答話，歸風(fēng)先搖了頭。略帶遺憾。“不是，鈞天從未嫁與任何人，直到自刎身死之日。依然是處子之身。”

    “自刎？！”旭華睜大了眼望著塑像上的女子，小聲嘀咕，“……原來這樣英姿颯爽的女子，也會有想不開的事情啊……”

    寒林輕輕嘆口氣。撫了撫旭華鬢角，“陌前輩說起過。她是殉情而死。”

    “殉情……戀上龍族？”翟川望向那男子的塑像，或許是因?yàn)橹撕谝碌木壒剩慈ゲ]有那白衣男子的濡淡，反而多了幾分不羈。

    “的確。”薛瞳淡淡應(yīng)了。似乎有意為這個故事作結(jié)，語氣頗為鄭重，“鈞天死后。投入輪回尋她心愛的人去了，或許終有一日。他們還能再會。”

    寒林默然搖頭，千年過去，不還是沒能找到？在這茫茫世間，兩個失了記憶的人想要找到彼此，該是何等的難，雖這樣想，仍是低低笑了笑，“但愿如此……我們?nèi)ズ＿吙纯窗伞！?

    走出龍女祠，余暉已經(jīng)在西邊款款收去，夜幕降臨，海水呈現(xiàn)出幽深的藍(lán)黑色，與昏暗的天空連為一體。

    在夜色中顯得青白的沙灘上，立著無數(shù)熊熊燃燒的紅燭，幾個灰袍的僧人定定坐在紅燭旁，若不是他們唇齒微微動著，低聲誦著經(jīng)，只怕要被人認(rèn)作已經(jīng)入定。

    沈潭走在最前面，一邊示意聚集在此的民眾不必拘束，一邊介紹海灘上的情形，“這幾位僧人與船上的僧人有舊，所以自發(fā)在這里為船上的乘客祈福。”

    臨近海岸的地方，尚有十?dāng)?shù)人坐在一條鋪開的草席上，夜汐不時(shí)漫上海灘，將他們的小腿打濕，因此所有人都在寒冷的海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見沈潭帶著人走近，有幾人艱難地站起身，蹣跚地湊了過來。

    “這些人是船上乘客在這里的親人和朋友，一直守著等候他們的消息。”沈潭的眉間染上一絲愁苦，航船啟程才一日，就莫名失了蹤跡，入海口的燈臺守報(bào)告，絕對沒有見這船進(jìn)入內(nèi)河，那么，或許航船還會返回出發(fā)地——雖然只是渺茫的希望，但也好過沒有。

    翟川攜著寒林走向海邊，舉目遠(yuǎn)眺海上，黑沉沉水波之間，除了浪濤拍擊礁石的聲音，什么也沒有了。

    身邊一個年輕的婦人發(fā)絲凌亂，見到寒林是一身祈天宮的祭衣，望著遠(yuǎn)處海面出神的空洞眸子忽地亮了，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和希望，忽地伸手抓住她的裙袂。

    寒林微微一愣，隨即蹲下身去，輕輕撫上婦人沾了細(xì)小白沙的面龐。

    婦人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許多日，不論是身體還是心念都快支撐不住，忽然被寒林柔軟的手一觸，早已哭干的眼里不由滾下大顆淚珠，嘶啞的嗓音與她還算清麗的面容完全不相配，“少祭司大人，您就是少祭司大人……我的夫君還會回來嗎？伏羲大神會護(hù)佑他們的，是不是……？”

    “嗯……”寒林只覺喉間微哽，強(qiáng)撐著微笑，“別擔(dān)心，伏羲大神一定會護(hù)佑他們平安歸來。”

    然而那航船失蹤已有近十日，一路燈臺守不見航船蹤跡，連海中水族也尋不到，多半已是兇多吉少。

    被這年輕的婦人一說，周圍疲憊的人全將希望的目光落在寒林身上，他們早已麻木了的心也重又抽痛起來，一時(shí)海灘上響起一片輕輕的啜泣聲。

    寒林不忍這些可憐人傷心，只得微笑著柔聲安慰，“大神一定會護(hù)佑他的子民，我和太子殿下今夜都會在龍女祠，祈禱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說了兩三遍，人群的情緒才穩(wěn)定了下來，三三兩兩互相扶持著起身，將插在白沙中的紅燭取出，滴下幾滴燭淚膠在刻了親友名字的小木片上，輕輕往海水中推去，只希望自己的親人見了這燭光，能夠?qū)さ交匕哆叺穆贰?

    寒林探手入袖，指間一轉(zhuǎn)，一道柔和的燭光沒入水中，飄飄蕩蕩地沉往幽深的海底。

    “這是……？”翟川定定望著珠子沉落的海岸。

    “明露離開前，曾留下了她的信物，這珍珠沉入水底，她見了，定會來尋我。”

    寒林緩緩起身，瞇著眼看那些明滅的燭光向著遠(yuǎn)處飄散，在海面上灑開點(diǎn)點(diǎn)星屑一般的光彩。

    夜色深了，草席上守候的人陸續(xù)散去，沈潭向翟川和寒林做了別，也帶著薛瞳他們返回王宮。

    黑暗中的海岸完全靜默了下來，海浪輕輕拍擊上礁石，淺吟低唱。

    寒林微微斂眉，方才那些人愁苦的面龐，還有眼中燃起的希望，都讓她感到惶恐不安，深深吸入幾口略帶咸腥的干冷海風(fēng)，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帶顫抖，“川，我們進(jìn)去龍女祠吧。”

    祠內(nèi)的簾幕已經(jīng)重新拉起，厚厚的絨布間，數(shù)不清的明珠散發(fā)著柔和清冷的亮光，將祠內(nèi)的一切映得如夢似幻。

    寒林緩緩?fù)铝丝跉猓ь^凝視龍女的塑像，好一會兒，才慢慢跪在塑像之前，雙手交握在胸口，低聲誦著禱詞，輕緩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內(nèi)回蕩，夾雜著悲痛與悲憫。

    翟川靜靜立在她身后，低頭將目光落在她微微聳動的肩上，只覺得心中有些難以說清的感受，其實(shí)誰都明白，航船失蹤近十日，在這樣寒冷的冬季，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了。

    這徹夜的祈禱，并不能改變什么。

    此事，他們都非常清楚。

    然而祈夜，還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身負(fù)來自天界的神血，身為侍奉伏羲神上之人，祈天宮擔(dān)負(fù)了太多的希望，有的時(shí)候他會擔(dān)心寒林這樣柔弱的身子不能擔(dān)負(fù)起這樣沉重的東西，可是她依然不得不去承受。

    在絕望面前微笑，即便走向末路也得吟唱祭歌，這是所有神職與生俱來的責(zé)任，如果連那些離神最近的人都失去了希望，那還有誰能給人們帶來信念？也正因?yàn)槿绱耍硖鞂m的族人永不被準(zhǔn)許哭泣。

    夜明珠的光亮慢慢隱去，淡淡的天光透進(jìn)，難熬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侵曉，海水與陸地交界的邊緣，寂寥寥沒有一個人的蹤影。

    寒林倚著海邊礁石而立，取出玉簫向著海面細(xì)細(xì)吹奏，低咽的簫聲流散在水面上，隨著一陣一陣的浪濤，輕輕起伏。

    這次的調(diào)子極低，才過了一疊幾乎就要咽住，就在幽咽的簫聲將要斷絕之時(shí)，調(diào)子忽又滑入變徵，如同深陷死地的絕望呼喊，聲嘶力竭。

    寒林緊緊蹙著眉，忽地將簫放下，“這個調(diào)子，太難受了。”

    “這是什么曲子……？好重的幽戾之氣，你怎會學(xué)這個？”翟川知道是與玄鐵林有關(guān)，才會這般陰沉詭異，看著她輕輕搖頭。

    寒林戚戚然一笑，緩緩撫著簫身，素手與白玉一襯，一時(shí)竟分辨不出，“這曲子喚作《忘川謠》，傳說是接引亡靈進(jìn)入輪回井的歌謠。”

    翟川聞言不語，轉(zhuǎn)身望著遠(yuǎn)處的海面，默了半晌才輕笑，“那么，你是認(rèn)定他們已經(jīng)遇難？”

    “他們不可能還活著，難道你相信？”寒林抬起頭，目光灼灼。

    “我除了相信，別無選擇。”翟川攬過她瘦削的肩，沉聲安慰，“林兒，我們只能這樣做，不管信不信，都要說伏羲會予以護(hù)佑。”

    寒林啞然，將頭埋進(jìn)他懷里，低聲絮語，“反正我是不相信……”

    “……若是大家知道你這少祭司都不信伏羲，可不知會怎么想。”翟川輕輕敲了敲她的額角，無奈地勾起一絲苦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