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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朝我微笑的三日月大人,滿心無力的我卻也說不出什么指責的話來。臉上發(fā)燙地抿了抿唇,我垂著視線,有些難堪地輕聲道,“我、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實在太不知羞恥了。”
心道三日月大人這也是個本事,一句話就把整個氛圍給改變了,我有些心累地捂了捂微燙的臉,調整好心態(tài)后才將視線移向今劍大人:“既然三日月大人他們需要跟過去幫忙,那我作為他們的‘所有者’,自然也是要跟去的。”在心里補了一句“不介意我拖后腿的話”,我繼續(xù)道,“今天我無甚大事,下午便過去安倍府邸求一份晴明大人的手書,免得父親大人不允許我跟去。”
我說完這話之后很久,今劍大人都沒有再說什么,于是我自我肯定般地點了點頭:“那么,還請今劍大人先行去準備吧。”我深深地低俯下身,輕聲道,“愿您武運昌隆,旗開得勝。”
沉默地將我的話接收了過去,今劍大人站起身幾步走到了窗邊,卻在要出去前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目光好似有些閃爍。
“雖然有些失禮,但是——”今劍大人抿了抿唇,微垂下頭,不再看著我,“古美門小姐的身體很溫暖。”言罷,他一矮身形從窗子躍了出去。
而屋里的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后,只覺臉上一陣滾燙。
下午的時候,我趁著日頭不烈向父親求來了出門的許可,擺脫了清野小姐的陪伴,抄近道兒跑去了晴明大人的府邸。
“回去的話,清野小姐一定又要讓父親大人訓斥我了。”走在街道上的我想起了之前我忽然加快步子時身后驚呼我名姓的清野小姐,心里帶著幾分擔憂和幾分得意地吐了吐舌,彎了彎眉眼,看了看走在我身旁的鶴丸。
雖然被我拽著小胳膊一路小跑了許久,可鶴丸還是一副精神滿滿的模樣,那雙金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更有精神了。
“如果小姐累了的話,還請告訴小狐一聲。”身側的小狐丸大人彎下身,附在我耳側溫聲提醒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笑著告訴他不必擔心。回過頭來,卻見鶴丸瞪著一雙金色的大眼睛怔怔地看著我。
繼而他從我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把我的手緊緊裹住:“如果小姐累了的話,也可以告訴鶴喲!”
看著鶴丸一本正經(jīng)的可愛模樣,我愣了一會兒后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么,到時候就拜托鶴君了!”
正在我滿心歡喜地走到晴明大人的大門前時,脊背卻冷不丁地竄起一順溜兒的寒意。有些受驚地將視線移向晴明大人的大門口,卻見一位身形頎長的男子靜靜佇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雖然距離尚遠,我看不大清對方的臉顏,但我卻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盯著我們這邊看。待到走近些時,我才有機會看清那人的模樣——他穿著黑白相間的陰陽服,瑩綠色的長發(fā)在頭側挽做一個頗為可愛的發(fā)球。他的面龐冷峻清秀,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氣息。然而真正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他那張頗漂亮的臉竟是張陰陽臉。
對此深感可惜的我忍不住皺起眉頭,覺得莫名有些難過,而后想起自己竟一直盯著對方看,我又忍不住覺得羞愧。
“你便是古美門家的月子小姐嗎?”對于我的失禮行為,對方并沒有感到惱怒,語氣平淡道,“師父正在里間等你。”
聞言我了然地“啊”了一聲,明白了對方是怎樣的身份。
回過頭看了眼身后的三日月大人他們,我輕輕頷首,率先一步走進了大門。
一路上的氣氛很奇怪,起初我試圖和他攀談,但卻都被他無視,唯有三日月大人他們時不時回我?guī)拙洹4丝涛胰滩蛔∷寄钇鸩拼笕耍裨骨缑鞔笕嗽趺辞策@位悶得要死的大人來接我。
有些尷尬地走進了晴明大人的房屋,坐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有些安心。輕輕舒了口氣,我伸出手理了理胸前的衣衫,抬頭卻見那位沉悶的陰陽師大人竟坐到了晴明大人身邊,而后者竟溫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為什么有種窺破不得了的秘密的感覺?
京中的貴族大臣不少有些特別愛好,在外會圈養(yǎng)一些小姓之類的,不介意他人目光的膽大者,還會把小姓帶在身邊。
……所以,晴明大人這是破罐子破摔了嗎?
思及此,我不由抿了抿唇,看著晴明大人的眼神里帶上了些同情。
“……總覺得月子小姐對我似乎有些看法,何故用這種眼神看我?”看了我一眼,晴明大人以蝙蝠扇掩口,目光里帶著幾分狡黠的笑意。
我立即有種窺探他人秘密的不適感,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也沒什么,只是覺得……晴明大人對這位大人似乎格外的溫柔。”
聞言,晴明大人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他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半晌面容苦澀笑道:“算起來,這是……內(nèi)子的‘孩子’,叫做泰明。”他沉吟了片刻,“內(nèi)子去世得早,彼時我法術有限,未能救下她。這兩年陰陽寮也不需要我?guī)兔α耍憬柚鴥?nèi)子的遺體,做出了這孩子。”
聽了這話的我忍不住臉色一變,悲憫與恐懼同時涌上了心頭——晴明大人的妻子去世得早,那之后他便未再提過納一房妻妾的事,加之他平日里總是笑容滿面,我們外人竟沒能考慮過他的真實感受;不過,將遺體做成一個人,這想一想倒真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這孩子雖然外表是個大人,但算起來也不過一歲左右,尚還不懂事,我也是這幾天才敢讓他見人的。”晴明大人笑了笑,之后便將話題轉回了正道兒,“此次大江山之行,怕是要麻煩小姐了。不過既然是刀劍,還是應該在戰(zhàn)場上見見世面的。不過三日月作為三條大人的愛刀,尚在宮中供人欣賞。好在付喪神離本體的距離只要不會太遠,倒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既然如此,那到時我們是隨著將軍走,還是跟在他們身后見機行事呢?”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使得三日月大人他們放棄此次遠行,故而雖然有些擔心,但我還是打算跟去看看。誠如今劍大人所言,我既然將他們寫在了我的冊子里,那么就該負到責任。
“要是知道你這么個小丫頭跟在身邊,源賴光將軍多半會惱羞成怒的。”晴明大人笑了笑,“還是委屈一下小姐,小心跟在他們那大隊伍之后吧。小姐父親那里,我會替你找好理由的。”
了然地點了點頭,我暗暗吸了口氣,頗有些壓力地請辭了。出門前,我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屋里的泰明大人一眼。
那美麗的人仍如同玩偶一般,不言不語,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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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中出發(fā)時,昌浩大人借給了我們一輛妖怪車:“這是車之助,雖然有些膽小,但是個可靠的家伙!”
聽了這話,車之助長在輪子處的鬼臉上竟露出了一絲類似于羞澀的神色來。
“……”雖然很失禮,但我還是忍不住覺得后脊背發(fā)涼。
在小狐丸大人的攙扶下,我坐上了車之助。有些不安地坐在車里,我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一邊。
看了眼我這副模樣,三日月大人忽然伸出雙手將我攬在了懷里。雖然早就習慣了三日月大人的無端親近,但這樣猛地被抱在懷里,我還是有些難以安心。
“我可以坐穩(wěn)的,三日月大人你不必——哎呀?!”我本來掙扎了幾下從三日月大人懷里坐了起來,卻沒想車之助忽然動了起來,猛地被顛簸了一下,我一頭栽進了三日月大人的懷里,“……”
耳邊傳來三日月大人低低的笑聲,我臉上一熱,只好繼續(xù)埋在他懷里,不敢再抬頭。
——不是說車之助君很可靠的嗎?昌浩大人你這樣騙我真的好嗎?
將自己丟了臉的原因全部推給了昌浩大人和車之助后,我才覺得冷靜了不少,臉上的熱潮降下去了許多。
重新繃上了一張嚴肅的神情,我掙脫了三日月大人的束縛,坐直了身體,輕聲道:“真是失禮了,不過我會老實坐穩(wěn)的,您不用太擔心。”
近在面前的三日月大人微笑著看著我,漂亮的眼睛里跳躍著星點,令我有些難以直視。
“我真的沒什么關系,您不用擔心。”再次開口申辯時,我臉上的熱浪再度襲來。
“嗯,我知道小姐很可靠。”看著我垂死掙扎的模樣,三日月大人輕輕頷首表示明白,而后微瞇起眼,低聲補了一句,“可是我害怕自己坐不穩(wěn)呢,所以想依偎在小姐身邊。”
“……”三日月大人你這樣睜眼說瞎話是從哪里學來的啊喂!
看著眼前得體端莊坐在那里的三日月大人,我實在忍不住想要說些什么,可憋了半天卻只能擠出一句:“您這都是……怎么學來的啊?”
本不打算得到回答的我卻聽三日月大人笑著解釋道:“是前幾日小姐收在一旁的書上啊。”似乎是擔心我想不起來,他體貼地補了一句,“那本《源氏物語》。”
聽了這話,我終于想起了之前定下我去藤原家學習禮儀知識后的第二天,藤原家便送來了一些書籍。我挑挑揀揀后,將一些與正統(tǒng)文學無關的書都暫時擱置在一旁了。其中有本物語,因為上面的字跡尚新,多看了幾眼的我便猜測是定子小姐身邊的命婦所寫。
有些與貴族小姐親近的女官為了給閨中小姐解悶,不少會自己寫一些打發(fā)時間的本子。而且物語本子扉頁還有“紫”[1]的留名,想來應該是藤原家的彰子小姐身邊那位頗富文名的紫大人所寫。
我鮮少看這類書,便也沒想太多就丟在了書堆上,不想?yún)s被三日月大人撿去看了。
了然地點了點頭,我看了眼三日月大人,出于面上問題多問了句:“藤原家多能人,那本物語想來一定很好看。”我抿了抿唇,“三日月大人覺得呢?”
不想三日月大人面上卻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情,片刻后才語焉不詳?shù)攸c了點頭:“大概……還不錯吧。”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便想起不少物語都是悲劇結局,于是便寬慰道:“雖說可能是悲劇,但好書都是值得細看學習的。三日月大人你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向我提問。”
我說這話是因為考慮到三日月大人可能識字不夠多,可是話音剛落卻又看到三日月大人目光微微飄忽,嘴上說了句:“那本書小姐還是莫看為好,畢竟……”
看著他這副奇怪的模樣,我本想再問幾句,可車之助卻猛地一剎車,這一顛簸令勉強穩(wěn)住身形的我將想問的事都拋之了腦后。
——所以昌浩大人你說他很可靠真的是認真的嗎?
按耐下心里的不滿,本欲出去看看的我忽聽外面的小狐丸大人開口道:“你是誰?”
我伸出去掀車簾的手頓了頓,遲疑了一下才將眼前的布拉開,映目便見一位清瘦的羸弱公子形容狼狽地站在我們車前。
在看到我之后,他本來暗沉的雙眼驀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