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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孟云兒順利啟程入宮,鄭氏可謂是費勁了心思,大費周章請來郡城里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給孟云兒調(diào)養(yǎng)身子,務求趕在期限之內(nèi)讓她身子盡可能的好起來。
為以防萬一,鄭氏派來看管她的下人們就連去茅房都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她自己也每日都送來些衣物首飾的小玩意兒以求能夠迷惑孟云兒,順帶開解、警告一番,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一邊將入宮吹噓成天大的幸事,一邊還說會好好照料她娘日后的生活,想來是想挾母要挾。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將她們那點子母女親情摧毀的,如今卻還妄想用這蠱惑孟云兒,真是可笑至極。
孟云兒沉默地接受這一切昭示著她悲慘命運的待遇,雖然她現(xiàn)在那樣認命了,萬事都逆來順受的模樣卻還是沒能叫鄭氏放下警惕之心,鄭氏不怕她跑,她一個年輕女子就算跑又能跑去哪,她怕的是孟云兒破罐子破摔,自縊又或是毀容,拼著自己的未來不要來個玉石俱焚。她是一條賤命,可是孟月蘭的未來卻不能被她毀了!
不過所幸她擔憂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孟云兒的身子也是一日好過一日。兩三日后,孟云兒便能起身下床了。
她能下床沒兩日,她爹孟廣便派人叫她去見他。而在這之前,他沒有過來看望過她一次,哪怕是叫下人來探望,也一次都沒有。
孟云兒到了書房,孟廣已經(jīng)候在了里面。他正穩(wěn)穩(wěn)端坐在軟墊上,面前小幾上擺著冒著熱氣的茶湯。
耳中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孟廣抬頭看過去,孟云兒微微抬頭,便對上了孟廣的視線。
孟廣四十出頭,因常年位居高位,優(yōu)渥的環(huán)境將他養(yǎng)的有些微胖,面貌普通,儼然一個尋常的中年男人。蓄著絡腮胡須的臉顯得有些粗獷,面貌普通,神色平常,只是那雙望著她的眼睛卻有些冷淡,沒什么父女間的溫情,更沒有對大病初愈的女兒懷有的一絲關(guān)懷。
“爹。”孟云兒走上前,跪坐在他對面的軟墊上,微微垂首輕聲喚道。
孟廣“嗯”了一聲,伸手將茶碗往她那邊推了推,隨口問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嗎?”
孟云兒微微頷首,恭順地應道:“女兒已經(jīng)好多了,多謝爹的關(guān)心。”
她看起來既溫順又乖巧,一如孟廣往昔腦海里的印象。
他也沒有去想,為何孟云兒遭此不公的待遇卻不見怨恨。也許在他心里,女兒就是他的附屬品,就像奴仆錢財一樣是由他任意處置的物件吧。孟云兒是他的女兒,他自然有權(quán)利決定任何事。更何況,比起這個出身卑微懦弱少言的小女兒,他更疼愛正妻所生,性情更活潑伶俐的孟月蘭。
況且,犧牲一個孟云兒,出身更好的孟月蘭日后嫁的也會比孟云兒要好,比起孟月蘭,明顯犧牲孟云兒更劃算。
所以,孟廣心中沒有一點對做出這個決定,保下孟月蘭而改送孟云兒入宮的決定而感到愧疚。他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樣,平平淡淡的問了她幾句。然后直言不諱的要她安分守己,聽從他的決定,隨后便揮揮手,讓她出去,態(tài)度隨意,仿佛孟云兒是個一點地位都沒有的奴仆一樣。
如此想來,說是關(guān)心孟云兒的身體,不如說是特地來提醒孟云兒不要癡心妄想反抗他的決定才是這次談話的目的吧。
孟云兒順從的行禮告辭,一聲不吭的退了出去。
在此事中孟廣偏頗冷酷的態(tài)度是那樣叫人心冷,可是以前孟廣又何時真心把孟云兒看做女兒了呢?
府里下人待她們母女的冷眼相看,鄭氏對她們衣食待遇上的苛刻,孟廣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在他心里,孟云兒不過是個奴婢生的孩子,是微不足道的。而孟月蘭才是他的女兒吧,才是被他真心疼愛,關(guān)心婚事和未來的女兒。同是他的女兒,兩人不過相差一歲,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本該是孟月蘭進宮,卻因為侍奉的君王是個殘酷的暴君,唯恐為暴君所虐,她們母女求一求哭一哭,就讓這個男人妥協(xié)了,決定讓另一個小女兒赴火坑。似乎孟月蘭的幸福才是幸福,而孟云兒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一般,而這,就是孟云兒的父親。
孟云兒垂下眼瞼,掩去眼底那抹輕蔑的冷意。
離啟程的日期近了,而這一日愈近,鄭氏和孟月蘭便愈是慎重,兩人幾乎是約好了一樣,時常一前一后的去孟云兒房中,說一番或明或暗的威脅話語。直到了啟程前一日,郡尉府里的眾人才算是有了萬事皆以注定了的輕松感,連睡覺都比之前安穩(wěn)香甜了不少。
然而除此之外,卻也有人輾轉(zhuǎn)難眠,淚濕枕被。自從那日看過孟云兒之后,她再不敢出現(xiàn)在孟云兒面前,沒臉也沒那個勇氣去面對被她拋棄,用來換取榮耀的女兒。
孟云兒也沒有問過她,更沒有去見她,一直到她離開郡尉府都沒有看她一眼。
啟程那一日一大早,孟云兒便起了身,小丫為她梳洗打扮好,換上了鄭氏這些日子給她置辦的衣裳。這些衣裳比起她以前穿的那些,好了不知多少倍。
閑坐了沒多久,前頭便有人來叫她,說是馬車已經(jīng)到了。
“小姐……”小丫怯怯的上前,想說該出去了卻不敢在此時觸及孟云兒的霉頭。
“走吧。”孟云兒抬眼,淡淡說了句便往外走。小丫緊跟其后,眼睛看著孟云兒纖弱卻挺的直直的背影,心里異常難受,也許這就是兔死狐悲的感覺吧。雖然逃過一劫,可是沒有地位的人,誰又不是這樣惶惶不可終日,沒有著落呢。也許就是明日,她就會落不得善終。
郡尉府很大,可是再大也有走完的一刻,片刻之后,孟云兒便到了前堂,此時孟父和鄭氏都在那里接待來接受選秀女入京的官吏。見孟云兒進來,正和孟父攀談的官吏抬眼一看,望見孟云兒的身影,心里頓時暗生幾分憐憫。
他到此地也有一段時日了,自是知道這入宮受選的本該是另一個少女,只是為了逃避入宮,這郡尉夫婦選擇用庶女替了嫡女,可憐這庶女無辜……
孟廣呵呵一笑,和那官吏說:“這就是小女云兒,今年才十五,年紀小性子又嬌氣,難免會有些麻煩,這一路上還要靠毛大哥多加照顧了!”
那官吏和孟廣寒暄了幾句,便說時間不早,為了在日期內(nèi)抵達咸陽,即刻就要帶人上馬車啟程了。
聽了這話,鄭氏身后站立的婦人身子一顫,掙扎地抬頭望向孟云兒,臉色煞白,眼神沉痛猶豫,似是有一絲悔恨之意。
可惜孟云兒自進門時便沒有看她一眼,到了此刻,更不會去看她了。
上馬車前,鄭氏走近前和孟云兒說了幾句交待的話,意思是說讓她好自為之不要徒惹事端,往后是死是活都和孟家無關(guān)了。說罷,她便把一個包袱塞進孟云兒懷里,轉(zhuǎn)身走開了。
孟云兒攥著包袱,那包袱拎在手里有些沉。
她抬眼,烏沉沉的眸子一個、一個的,掃過郡尉府的人。孟廣,鄭氏,低垂著頭顱緊攥著衣角的蔣氏,還有那個沒有出現(xiàn),此時正縮在房里焦急等待她離去消息的孟月蘭。
總有一天,這些負她之人都會付出代價!
孟云兒轉(zhuǎn)身撩開簾子鉆進馬車,拉車的馬兒踏動蹄子,發(fā)出“噠噠”的聲音,駕車的馬夫甩了下鞭子,“啪”的一聲趕動馬車。車轱轆咕嚕咕嚕的轉(zhuǎn)動起來,孟云兒在車廂內(nèi)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搖晃。
馬車外,有什么紛攘嘈雜的聲音漸漸遠離,直至被遠遠拋在身后,再也聽不見了。那聲拉長凄厲,夾雜著無數(shù)悔恨的“云兒”,就像是遙遠天際散去的白云一樣,了無痕跡。
給你機會的時候沒有把握,那么在一切都已經(jīng)無可挽回時,你再悔恨莫及,嘔心瀝血也沒有用了。
*
馬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又停下了,等待了半晌之后,馬車外再次傳來陣陣人聲。
一段繁復瑣碎的感人告別話語之后,一個穿著紅色羅裙的少女抱著一個包裹哽咽著撩開簾子進來了。馬車不大,攏共就那么大的空間,她坐到孟云兒身邊,包裹都還來不及擱下,就一把拉開馬車的簾子向外探出身子。“爹娘,女兒此去一別歸期不定,你們可千萬要小心身子啊!”少女的聲音嬌嫩甜美,就連哭聲都是那么的讓人心疼,聽了真是不忍心叫他們分離。
男人和女人連連應聲,也是帶著不舍的哭腔,還細心吩咐她日后要注意的事項,叮嚀她要循規(guī)蹈矩,千萬不要得罪于人。
馬車再一次晃動起來,將美滿的一家子無情的隔開,將那呼喚萍兒和姐姐的聲音徹底拋開。
一直搖著手告別父母親人的少女,直到再也看見熟悉的家和熟悉的人了,紅裙少女才戀戀不舍的松開簾子,攥著一塊帕子再次哭了起來,嘴里不停地叫爹、娘,還有什么寶兒成兒的,許是她的弟弟、妹妹之類的人吧。
嗚嗚咽咽的哭聲在馬車內(nèi)不停的回響再回響,許久之后,才有停歇的跡象。
紅裙少女捏著帕子拭了拭臉頰沾滿的淚水,紅紅的眼睛不由自主瞅向了一旁的孟云兒。見她微闔著眼倚在車廂里隨著馬車微微晃動,心里那絲不自在的羞赧之意才算是消散了。
其實她也不是這么愛哭的人,這次是和親人遠離,也不知有沒有再見之日才會這樣傷心的哭的。放心難過時還不覺得,待離愁淡了,才醒覺車廂內(nèi)并不是只有她一人,頓時覺得羞澀難堪起來。
不好意思的撇開眼,透過簾子晃動的細縫看外面的沿途景致。幸好她還在睡,楊萍兒抿了抿唇,暗自慶幸。
楊萍兒滿心以為正在小憩,沒有察覺她哭的那般凄慘的孟云兒,在她撇開視線后,閉著的雙眼曾微微開啟,然后再次闔上。
閉著眼倚著車廂的她,面容平靜,仿佛睡意朦朧,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