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梅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努努書坊www.drbida.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她總覺得他不開心,于是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開心。等他開心了,又想讓他更開心。可見人的*無止無盡,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后來不知從哪里來了個云游四方的樂師,各色樂器均奏的出色,七弦琴尤甚。她總遠遠的聽他奏樂,跟著哼起歌,腳下不由自主的走出寫步子。她愣了愣,走了幾步,又走了幾步。一曲畢,已能跳出一支完整的曲子。
自那以后,她自醒來后就去找那琴師,日日跟著樂聲排練舞步。雖然相距甚遠,可琴師像是知道她所在,每日只在固定時間,奏那么幾首樂曲。
待她已能跳的很好,便滿心歡喜的找到正在練劍的他,扯住他的半片衣角,“哥哥,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雖然失憶,也許潛意識里還記得那些舞步。不需要任何人教,只要樂聲響起,自然便能跳出來。一曲畢,卻沒能等到她想要的答案。他只抱著肩,冷冷看著她。
“你覺得這樣好看?”他握劍而起,手中挽出劍花,每一招都如行云流水,使的干凈漂亮。卻沒什么攻擊力,十里翠竹也只有一片竹葉坍塌。
“我倒覺得這樣更好看。”話畢,他已提劍離開。
其實這不是他的真心想法,也許是看她與琴師日日一處有些不悅。可她卻當(dāng)了真,在他走后很久,都始終愣愣的站在原地。最終她學(xué)成他的樣子,柔軟舞步一點點變得硬挺,卻是異樣風(fēng)情。
他把她雕出自己喜歡的模樣,在她的每一處都刻下他的痕跡。
對于方蕪會愛上玄青,簡直沒有絲毫意外。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同伴,有他賴以生存和不得不完成的任務(wù)。可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這個村子圈養(yǎng)殺手,導(dǎo)致村民大多夜中出行,而白天在家里睡覺,乍一看像一座空城。我著實不能理解,民風(fēng)淳樸的地方,怎么會想到做殺人的營生。但接下來的一樁事,讓我很快醒悟。
因玄青接的任務(wù)實在不多,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也總是把自己弄出一身的傷。于是他外出任務(wù)時,方蕪總會在屋里燃一盞燈,自己就坐在桌旁,百無聊賴枕著手臂,等什么時候油燈枯竭,趕緊添上燈油。哪怕無意中睡著,又會很快驚醒。
她不是不想睡,是不敢睡,怕一閉上眼,再睜開時就再也見不到他回來。殺人這個行當(dāng),并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有時只有一夜,有時甚至?xí)滓共粴w,她就徹夜徹夜枯坐,直至天明。
最長的一次,過了整整四天。白日還是一派晴朗天氣,夜中忽然下起冒雨。閃電將天地照的透亮,她聽著傾盆雨聲,本應(yīng)該讓她害怕的天氣,可實在熬不住,就朦朧睡去。
微弱燈火閃了兩回,最終趨于黯淡。黑暗中,門扉敞開縫隙,漏盡一地破碎雨幕。有血腥味伴著泥土清香淡淡彌漫,隱約可見黑暗欣長身影行為狼狽,雨水一步步在腳下蔓延。俊朗的臉上滿是濕意,可唇角仍帶著清晰笑意。他悄然在她身旁坐下,雨水也顧不得擦一擦,就這么撐著頭,一順不順看著她好看的眉眼。
大約是在夢中也不踏實,一聲驚雷響過,她陡然睜開眼,恍惚間就想去添燈油。卻在看到身旁人影時,險些尖叫出聲來。他及時捂上她的唇,手指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似笑非笑問她:“今夜怎么沒有點燈?”
“你回來了?這次如何,有沒有傷到哪里?”她揉著眼睛想去握他的手,指尖不知碰在哪里,惹得他悶哼一聲。她茫然攤開手心,入眼的是一片溫?zé)徨瘛?
鮮血染上瑩白指尖,像冰天雪地綻出朵朵紅梅。她不可置信看著手指,愣愣地:“你這是……”
他適時摟過她肩膀,把頭埋進她肩窩,半閉上眼睛,似乎是累極,“噓,沒什么要緊的。你別亂動,讓我靠一會兒。”
她想勸他上藥,可又不敢掙扎,怕再次牽動傷口。月華深深淺淺照進來,這才看清他身上遍布刀傷,最深的一刀在肩膀,三寸多長,深可見骨的口子。只用絹布草草包扎,仍被血跡染透。
“這么晚還不睡,是在等著我跟你說些外面的趣聞?”不知是習(xí)慣疼痛,還是根本不覺得痛,他牢牢擁著她,仿佛怕他一松手,她就會即刻消失,“這回還真有一樁趣事,你想不想聽?”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說道:“聽說朝廷在找一位走失的公主,十三四歲的年紀,生的花容月貌,舞跳得極好。你說,會不會是你?”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突然被他一聲輕笑打斷,“怎么會是你。你是我撿到的阿楹,連名字都是我給你取的,怎么會是公主?”
她緊緊咬住下唇,“別說了,我先給你上藥……”
他卻像沒有聽見,微微調(diào)整姿勢,將她擁的更緊,“不想聽這些?那我說些別的。這次任務(wù),對方有十多個人,我們只有四個。除過我以外,他們都死了。”頓了頓,雙眼望著房梁,“之前我每次離開,從沒想過生死。可現(xiàn)在,我只想著能活著回來。因為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等我。”
她終于靠在他懷里,臉色卻蒼白,“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在這里,離開不好么?”
他笑了笑:“也許離開,下場會更可怕。”
想起什么似得,從懷中摸出一個包裹,對上她疑惑的目光,他別開臉解釋,“禮尚往來,你送我人偶,我也該送你別的什么。”懷中的雪白錦緞包的嚴實,邊角被血污染得通紅,他一點一點打開,露出斷成兩截的碧玉簪子時,勉力扯了扯唇角,“可簪子也碎了。”
有水澤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他愣了愣,抬手抹去她頰邊淚痕,“哭什么,不喜歡?”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要什么簪子,只想時時刻刻能看著你,知道你平安就好。”
這其實是個美好夙愿,理應(yīng)不可能實現(xiàn)。可他卻將玉簪重新收起來,一只手握上染血劍柄,一字一字問的認真:“是嗎?你只是想要這個?”
手起刀落,削下一片半寸長的骨頭,薄薄的一片,在黑暗里閃著幽暗藍光。他把骨片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咬牙忍著痛,許久,輕聲道,“無論我平安與否,你都會第一個知道。”
我總算明白為什么整個村子的人以殺人為生。傳言世間有類族人身懷異能,其骨若剔除一片,待持有同樣骨頭的主人有危險時,骨片就會變色,稱為追魂骨。簡直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用的追蹤工具。
曾有殺手組織和宮廷暗衛(wèi)為了追魂骨,不惜一切代價找尋這一族人的蹤跡。尋到之后便是滿門屠戮,生生將皮肉剔除,只帶走人骨。其后某天,這一脈人終于銷聲匿跡。我原以為只是滅絕,原來是他們舉家遷移道到與世隔絕的村子里。
從此往后,歲月平靜的像無風(fēng)的湖畔。玄青也因受傷頗重,暫時只在家中養(yǎng)傷。
回想起我認識的方蕪,看不出半分失憶的痕跡。我雖希望她能同他在這世外桃源天長地久,可就我所知的之后種種,也知道這個美好愿望不可能實現(xiàn)。
這一天終于來了。
有殺手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帶回許多張尋人啟事。玄青的師父深夜找來,和他在屋外院中密談許久。待他回來時,已替她收拾好行裝,牽她的手走到那片開遍紫花的樹下,她已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扯住他的衣角,眸中似有淚光,“哥哥,我不走。我不想做什么公主。”
他僵了僵,摘下一朵藍花楹,別至她耳后,“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就去娶你。”
她的頰邊驀然泛起嫣紅,“你說什么胡話。我既是皇親國戚,你怎么可能任由你……”
紫色微花落滿肩頭,他定定看著她,漆黑眸子映出她微紅的臉,那是他最后一次同她笑:“一人攔我就殺一個,兩人攔我就殺一雙。天下人攔我,我就殺盡天下人。阿楹,我總要娶到你。”
最后方蕪總歸離開,像飛鳥還巢。皇宮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地方。就像把一只盛滿奇花異草的水晶杯擺在一間破廟里,尤為不和諧。
不知她是否相信了玄青的話,于我而言,總歸是持懷疑態(tài)度。年少時難免氣盛,說出狂妄自大的話倒也無可厚非,最多聽聽便過去了。可之后的情景將我的想法盡數(shù)推翻,只因玄青開始沉下心來,潛心練武。
我不知他是否是天生骨骼清奇,一日能學(xué)他人十日學(xué)來的東西。只是他傳說中的高人師父在半年后已經(jīng)教無所教,最終只能任由他離開村落,另尋高人。
他成了真正的殺手,為了她。
三年,一千余天,如白駒過隙,兩個人分別過著各自的生活,唯一相通的地方是天上那一輪明月。她的記憶在回宮不久后恢復(fù),也不似與玄青在一起時愛哭愛撒嬌,容貌生的愈發(fā)沉穩(wěn)端莊。可也不似我初遇她時,在宮中無人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