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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芍煜斜著眼,打量著石小樓。
很難想象,會有這么一個人來逛花樓只為了飲那一壺酒的。
想他芍煜閱人無數(shù),卻唯獨(dú)看不太清眼前這個少年。他最早注意到少年的時候其實(shí)本是無心,只是隨意的一撇,便看見一樓門口那里進(jìn)來的少年與那花樓姑娘。那一手摟腰摸肩的姿態(tài)做的甚是自然,連撫弄著姑娘身體的手法都像極了那些老道嫻熟的樓中常客。
那是芍煜不過是想,不過又是一個耽于美色的胚子罷了。
誰知……
“既然你付不起錢,那便留在這里好了。”
芍煜將手中的空酒壺放在了桌上,像是做下了什么決定般。他瞧著石小樓一臉茫然的樣子,眼里閃著精光,面上卻仍是吃吃笑道:“留在這里,我讓你做這秀樂坊的魁首如何?”
“留在這里,是指做生計嗎?”石小樓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人最后同他說的話來,找份生計好好養(yǎng)活自己。
“可不就是做‘生計’,”芍煜露出一副“你果然懂行的表情”來。他的聲音像是抹了蜜一般,嗓音甜膩,語帶誘惑,“你若留在這里,今日這一壺酒便算抵銷。”
“酒……”石小樓一聽到這個詞眼睛都變得熠熠生輝起來,“那,我若留在這,往后還會有酒喝嗎?”
“自然是有。”芍煜抬抬下巴,露出漂亮的弧度來,“留在這秀樂坊要什么是沒有的?只要你會吸引男人……”
“吸引男人?”石小樓有些遺憾的搖搖頭,“我不會。”
“傻小子。”那芍煜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你每日里瞧著那花樓姑娘的作態(tài)了沒?”
石小樓老實(shí)道:“瞧見了。”
“瞧見了,那以后你便在樓里就多跟著她們學(xué)學(xué)。怎么誘惑門外那些男人,可是她們的拿手本事。”
“當(dāng)然,這也得是你以后的拿手本事了。”末了芍煜眉眼波光流轉(zhuǎn),修長的雙手伸出來慢慢地再次挑開石小樓眼前的發(fā),他仔細(xì)瞧著石小樓的眉眼,感嘆道,“嘖嘖,你這張面皮想來也是一絕了。”
石小樓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
芍煜也不在意,只是對著他笑笑。
自此一夜,石小樓便常住在了秀樂坊里。
穿上芍煜為他準(zhǔn)備好的蝴蝶衫似的花衣,又將滿頭青絲隨意綰到腦后。芍煜瞧著翩翩而立的少年郎,一時有些恍惚。他走上前,親手拿出梳妝匣,為石小樓添妝。
他不曾描畫石小樓的眉眼,只是在他滿是胎記的側(cè)顏上,用朱筆暈染出了一大朵妖異的牡丹來,用描金的細(xì)筆刷繪畫出花瓣的紋路,待收回細(xì)軟的筆頭,饒是芍煜也有一瞬間感到了濃烈的窒息。
美得令人窒息,那是種近乎妖神的模樣。
一時芍煜也無法判斷,這樣的石小樓到底該不該被放到樓中去了。有時候過分的容顏總會招致災(zāi)禍,更不要說這幾乎美得近妖的臉龐了……
思來想去,芍煜最終還是將石小樓的烏發(fā)半掩了起來,只讓他露出那如出塵謫仙般的側(cè)顏。
石小樓在樓里還是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畢竟花樓這個地方也最是能看見人世百態(tài)。芍煜對他并沒有太多的要求,只需他每日入夜的時候去那二樓的靠欄前座山半個時辰即可。
這事兒簡單得很,石小樓拎了酒壺,學(xué)著那日芍煜斜靠在雕漆紅柱上的模樣,時不時的喝上一口,半個時辰倒也好挨。
然就是這般的不足半月。那秀樂坊里便自然而然的穿出了樓里有絕世美人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便是連那芍煜自己的風(fēng)頭都蓋過去不少。
這些石小樓自是不清楚的。
越來越多的人為了石小樓慕名而至秀樂坊,只為瞧見這傳說中的美人一眼。
而芍煜也是在屋里數(shù)著手中的銀票子,笑瞇了眼。
石小樓沒想到的是,再見莫康南的時候,竟會是在他一日在樓中做完“活計”,欲要離開之時。
那日莫康南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眼神也不甚清明。他的鳳目里暈著冰冷又迷離的影子,有花樓的姑娘欲要上前靠近他,他也是不拒,直將那女子摟在懷里大肆撫?摸逗弄。
石小樓一時有些看不下去了,登時便不管不顧的在眾人的眼里跑下了樓,來到了莫康南身邊。
濃烈的酒氣撲了石小樓一鼻,他不悅的皺了皺眉,不理會周圍男人們?nèi)缋撬苹⒌纳裆皇巧锨耙话炎プ∧的希骸澳愫榷嗔耍曳瞿闵蠘恰!?
“你是誰?”莫康南一下子便甩開了石小樓抓著自己的手臂,只覺得面前這人擾了他的興致。
“我是石小樓呀。”他說。
“石小樓?”莫康南微微蹙了劍眉,似乎對這個名字隱約有些印象。
“對呀,我是石小樓,你請我吃一餐飯,還請我喝了酒。”石小樓復(fù)又將手臂摟上莫康南的腰側(cè),看著莫康南不在拒絕自己,便小聲道,“你醉了,我扶你上樓休息可好?”
“唔……”莫康南到底是醉的有些不知事,只是低低的應(yīng)了他一聲,便閉上眼輕倚在了石小樓的肩胛處。倒是石小樓也不嫌棄他重,半摟半扶著他進(jìn)了二樓。
進(jìn)了屋,石小樓便打了些水,拿了濕帕子給莫康南擦臉。這些東西都是他在樓里學(xué)來看來的,比起初見莫康南的時候,此時的石小樓已是懂得了許多。
許是帕子上冰涼的濕意刺激到了他,莫康南微微睜了眼,便看見一襲白衣的人正為他整理著方才在樓下放浪形骸時被扯亂的衣衫。
“你……”
莫康南一把握住石小樓的手,倒是讓石小樓一驚,待他目光朝著男人的臉上看去時,這才發(fā)現(xiàn)男人的眼里仍是迷離的,看不清的。
“茗兒。”石小樓聽著莫康南喊道。
“我不是姒茗。”
石小樓皺了皺眉,欲要抽開手去。卻不料似是怕他跑掉般,更是大力的攥緊了石小樓細(xì)膩的手腕。
“為何要躲我呢?”莫康南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壓抑,“連你都在騙我是不是?侯府的提親你怕是早知道了吧,為什么不拒絕呢?明明,那個時候我們說好的,只此一人共白頭。難道,過去種種都是你在騙我的嗎?”
“我沒騙你,你先松開手。”石小樓不懂他跟姒茗兩人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他看著莫康南如此模樣,心里竟泛了微微的心疼。
心疼,這個詞對于石小樓來說是個新奇的體驗(yàn)。
想著樓里姑娘們哄男人的法子,石小樓抿了抿嘴,彎下腰去將唇附在了莫康南耳側(cè)。他輕輕地在他耳邊開口,語氣溫柔:“先松開我好不好,你抓痛我了。”
當(dāng)然,這只是個讓莫康南松手的借口罷了。作為一只石妖,石小樓自然是不將這點(diǎn)力道放在眼里的。
可很明顯石小樓錯估了莫康南的狀態(tài),他聽得那一聲溫柔清冷的聲音,只覺得自己更不能將人放開了。他怕,一放手,連夢里的姒茗也會離開她,再也不回來。
后來,石小樓無法,愣是跟醉漢莫康南耗了整整一夜,到了快天明的時候,他才堪堪將人哄住了兩人一起去了床榻上歇息。
到那一日閉眼,莫康南都未曾松開過緊握石小樓的手。
第二日的時候,紅燭榻上竟是莫康南率先醒了過來。他捂著鈍痛的太陽穴,宿醉帶給他的感覺并不美好。
側(cè)榻上躺著一個人,是背對著莫康南的。只見那人烏發(fā)披散,衣衫也盡是大敞的模樣。莫康南下意識的皺起了眉,他曉得自己昨日花街買醉,卻不曾想到原來他莫康南有一天竟也能與花樓里的人睡到一處去。
出身名門的莫康南有著名門故有的矜持。清醒過來的他,對于花樓里的人總會有著心理上的厭惡。
“唔……你醒了?”石小樓是被莫康南的動作吵醒的,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踏上爬起來,神態(tài)有些迷茫的瞧著眼前的男人。
“你……”饒是莫康南,也在看見石小樓半面?zhèn)阮伜螅肷握f不出話來。
對于這種表情,石小樓在花樓里也是見的多了。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又指了指床榻邊放著的環(huán)佩。
“誰準(zhǔn)你動我的東西的?”
看見那枚環(huán)佩的一瞬間,莫康南臉上閃過一絲慍怒。
他狠狠地抓起石小樓的手,竟是將他從榻上摔了出去。
……
“小樓,你生的很好看。”
記憶里,莫康南那張慍怒的臉與眼前人漸漸合對起來。
石小樓想著眼前這人從怒罵他“難看的”樣子,有些覺得世事無常。
僧人自是不知石小樓的心思,他只是搖了搖頭,手中的佛珠有節(jié)奏的在他的指間滾動起來:“此處是佛家清凈地,那道士勢必不會再跟來了。你且在這好好養(yǎng)病,有事喚我便可。”
“好。”
石小樓定定的看著僧人走出門檻,直至將門縫合嚴(yán)。
怕是已經(jīng)忘了吧,那些過往。
石小樓看著窗框映進(jìn)來的光線,本是呆愣無辜的雙目漸漸變得幽深空茫。他知曉自己之于莫康南其實(shí)并沒有多么重要。那些重要的,曾經(jīng)被放在莫康南心尖上的,皆已以最殘忍的方式將他狠狠地拋棄。
他的國家,他的家族,他的兄弟,以至于他深愛的女人。
全部都背棄了他。
而他曾經(jīng)付出的絕對的情誼,卻總不被這個人看在眼里。為什么不回頭看看我呢?石小樓摸著胸口,想起老妖們對他說的話,“你連心都沒有,何談情愛?”
這話石小樓自是不信的。
石妖又如何,無心又如何?妖也好人也罷,不過皆是在人世間蹣跚摸索的眾生。若談情,他們之間沒得差。
這么想著,石小樓又覺得底氣十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