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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七辦年貨，白鑫托江氏買了一副對聯(lián)——給林家貼上，二十八白老大陪江氏帶著孩子回江家，二十九秦家、梅家來給老爺子和鄭氏送東西。

    到了三十，一家老小紛紛妝扮整齊，有新衣服的就穿上。鄭氏傅氏江氏早早起來做了大米飯，盛了一碗放在灶上、靠墻對著墻上的灶王爺，米飯上插了一根香。因白老爺子并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連自己的父姆都不記得，故此白家沒有設立祖宗牌位，村里的宗祠也沒有可供奉先人，白老爺人便領著全家人在院子里擺下香案貢品，簡單的祭天；隨后移到廚屋祭拜灶王爺，也就完事了。

    白家今日宰了一只雞并一只鴨，老爺子親自操刀，其他人打下手。白寶書過了年也四歲了，見這血腥場面顧不得害怕，想到晚上有肉吃著實高興壞了，跟著大人跑過來跑過去。直到經(jīng)過二福的身邊，二福隨手給了他一下，把他打蒙了。白鑫特別喜歡寶書，見他被打便抱著他安慰，哪知人家發(fā)了會呆又自顧自地不知道在樂個什么，掙脫了白鑫的懷抱，去追雞肉鴨肉，根本無視白鑫。

    白老大見此，便叫白鑫領著寶書跟著村里的孩子們玩。那些孩子們見到白鑫不是嚇得跑掉就是壯著膽子上來欺負他，哪個愿意和他玩。白老大不過隨便說說根本沒想過這些。

    大過年的，江氏想讓寶書玩得開心點，于是讓寶麗領著弟妹們?nèi)デ丶颐芳易咦摺９媚飩儾怀３鲩T玩，聞言哪有不喜的，帶上炒土豆米、蒜香帶殼土豆就先去了秦家。

    秦家正在貼門聯(lián)，地瓜粉加水稍微煮透攪拌一下即是很好用的糨糊，用來粘聯(lián)子最好不過。六歲的秦霜安貪嘴，糨糊還沒糊在聯(lián)子上，便讓他糊了一嘴，小手上粘得都是，小家伙一臉饞相地舔著手指，雙胞胎姊妹霜華和霜姝在旁嘲笑他。

    寶麗率領弟妹們進門，笑著說：“你們這會才貼聯(lián)子啊，貼完了沒？”

    秦霜平回頭一看這么多人，大喜：“馬上好了，一早就起來貼的；要不是小安在搗亂，早弄好了。你們先進去坐一下。”

    白寶麗也不跟他客氣，領著大家進了堂屋。秦家宅子小，雖然規(guī)格同林家一樣，但是沒有后院，只有前院，正宅的四個房間有一個做了雜物房，還有一個做了廚房。秦簡在外掙錢的時候，秦霜平跟霜安一間房，雙胞胎是和阿姆白其梅一起睡的；到秦簡回來之后，四個孩子便共用一間房，多擺點床板進去。

    沒多會，秦霜平幾個便過來了。廳堂里設有待客吃飯用的十二座方桌，一群人擠擠挨挨地坐在一處。白寶麗拿出帶來的干貨，秦霜平也擺上自家備的零嘴——秦家雖窮，秦簡與秦白氏對孩子們倒是大方，年中隨著白家掙了幾十兩銀子，這個年便過得豐盛起來：有北上運來的香辣小魚干、香瓜子、炒蠶豆以及自家做的炒青豆，連尋常人家普遍有但不常吃的土豆都在這些小食面前黯淡無光。一時之間白家來的孩子們吃得飛快，嘴上沒嚼完手便伸出去拿了。

    此時，梅家的梅清、梅芳林一起過來。原來他二人先是去了白家，得知人都在這里，便尋了來。

    坐在白寶麗和秦霜平中間，忙著吃東西的白寶花這時站出來，親熱地拉著芳林說：“阿林快過來坐，”隨即沖梅清笑出一朵花來喊道：“阿清大兄！”

    梅清笑容不變地點點頭，只囑咐良弟說：“阿林在這跟她們一起玩，等會我來接你。”原來，他是專門送梅芳林過來的，自己則去找小伙伴玩了。

    白鑫隨意地在白寶花的臉上掃了一眼。果然，眼見梅清消失，失望的表情立即出現(xiàn)在她臉龐。

    十一個窮人家孩子吃東西的速度是驚人了。白寶麗頗為不好意思，畢竟是過來一起玩的，結(jié)果光顧著吃、還差點吃光主人家的東西。她腦子一靈光，隨即出了個主意說：“咱們來說故事、講古吧！講得好的，可以吃東西；講得不好就背著寶書在院子里走幾圈！”

    寶書聽懂了最后一句話，果斷拍手叫好。梅芳林故意鬧他：“寶書不會說故事吧，那你就要背著自己去院子里走啦！”

    果然把寶書唬住了，沒想到他自己怎么背著自己走，大家一齊笑了。

    秦霜平有意讓白鑫多多表現(xiàn)，便提議：“阿鑫先來一個吧。”白寶麗十分默契地配合著說好，其他人不論真心假意也沒得選。

    白鑫很給面子，為了烘托氣氛，還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架勢來，拍了一下桌子開口道：“說從前有個榕樹村，村里有顆三百年的榕樹，榕樹下住著獵戶和他兒子大貓。獵戶閑著沒事便給兒子大貓講古，還專門講‘一口刀一匹馬一個人走天下’的故事，俗稱‘走江湖’，故事里面身手不凡的帶刀大漢幫助窮人懲處壞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去如風。大貓聽得多了心里癢癢，便在他十五歲那年拿了獵戶的柴刀偷偷跑出去了！”

    孩子們漸漸聽得入神，雖然有些話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仍覺得有趣。白鑫繼續(xù)往下說：“獵戶沒見到兒子和柴刀，于是去問了鄰居。鄰居家小孩跟他講：‘大貓說他去闖蕩江湖了！’立時把獵戶氣暈了。再說跑到外面的大貓，帶著柴刀傻頭傻腦的就加入了地方上一個小碼頭幫會，過了幾年后，大貓會打架了會耍幾手把式了，人送一混號叫作‘大貓俠’！他自以為是個大俠了，能打得過地痞流氓，干得過土匪。在聽說哪里搬來一個富戶，大貓俠決定要去把富戶家里的銀錢拿出來送給窮人。”

    “那天晚上，大貓俠跑到富戶家里找了半天，有錢人家的庫房沒找到，只找到了富戶的臥室。臥室里面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大貓就想是不是好東西被藏在了床上。于是他偷偷掀開床簾子——哪里想到床上坐著個老頭兩眼瞪得大大的看著他！”白鑫把兩只眼睛的眼皮子往下一拉直愣愣地看過來。

    “啊！——”立時嚇得幾個孩子失聲尖叫。唯有最小的幾個聽不太懂沒被嚇到。

    白寶麗板著小臉責備道：“阿鑫！不要亂嚇唬人。”

    白鑫無辜地表示：“我沒嚇你們啊，那老頭是活的。”

    “什么？！”梅芳林不高興了，“既然他是活的，那他干嘛大半夜坐在床上嚇人啊？！”

    于是白鑫接著說：“大貓進了臥室，老頭便聽到聲響了，準備嚇唬半夜來偷東西的賊人呢。只聽大貓怪叫一聲：‘阿父？！’老頭跟著仔細一看，跳下床朝大貓撲了過去，吼了一聲：‘你個沒良心的臭小子！還知道我是你阿父！居然從家里偷跑出去幾年不回！’原來這老頭就是大貓的父親，榕樹下住著的獵戶。這幾年他掙了不少錢，于是搬出來希望能找到兒子，果然就被他找到了。”

    霜華霜姝兩姊妹跟白鑫不熟，想問話又不敢問，便讓白寶錢出面問道：“后來呢？大貓跟他阿父回去了沒？”

    白鑫搖搖頭告訴聽眾們：“不知道，獵戶還在教訓兒子呢，等他教訓完了我們才知道結(jié)果。”

    聽出意思來的秦霜平樂得不行，其他純良的孩子們還沒想明白，只可惜不知道故事結(jié)果呢。

    這一個白天孩子們過得很是愉快。晚上吃飯時候，白家的幾個還沒把白日里的勁兒緩和下來，又見了桌上有燉雞肉燉鴨肉，更是歡喜，提著筷子，只待老爺子鄭氏一聲令下便開搶了。

    一年到頭好容易吃上一頓特別豐盛的年夜飯，鄭氏也不掃興，給老爺子夾了塊鴨腿便開飯了。“喔——”寶書大概是真的玩得太興奮收不住，居然大喊了一聲，隨后立即讓江氏給他夾個腿肉。這一頓沒分開吃，兩張桌子拼接起來，所有人按照長幼次序坐著。

    雞肉燉菜頭、鴨肉燉野蘑菇、紅蘿卜炒蛋、炒菜花、炒芥菜、燒包菜、蒜香海帶絲，還有青蒜花沾著醬料和醋生吃（青蒜取頭部白色的那一截，切下來的這一截把粗的那頭劃成絲狀，蘸著料的時候容易入味），主食是一碗大米飯。這么豐盛，就連白鑫都飛快地挑動筷子。以往飯桌上還有說話談事情什么的，今日只見一個個腦袋低垂拼命往嘴里塞東西。

    老爺子也不跟孩子們搶，自己倒上一杯燒酒，小口抿著，他的碗里不時會出現(xiàn)鄭氏給他夾的菜。

    眼看就要吃完了，準備守夜的事情。卻見傅氏開口說出一句驚人的話來：“阿父阿姆，阿福二福已經(jīng)生下來了，我和阿風都做阿公阿麼了。趁著現(xiàn)在全部人都在呢，咱們來商量一下分家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