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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駕親征。

    這對于嗜血好戰(zhàn)的暴君而言，本是稀松平常之事。

    然而，年初、天子領(lǐng)兵三十萬，至邊關(guān)與犬戎交戰(zhàn)，前鋒三萬將士突然發(fā)狂臨陣倒戈，前任兵部尚書邱大人之子邱筠杰趁亂行刺天子，將匡宗挑落戰(zhàn)馬，身負(fù)重傷。

    經(jīng)此一役，匡宗心有余悸。

    一度想到東宮尚未立下儲君，倘若自己有個不測，眾皇子尚不成器，宗親虎視眈眈，萬一皇權(quán)旁落，他死也不得心甘！

    早朝商議立儲之事，滿朝文武口徑一致，居然都盛譽皇長子珩，反倒令匡宗心中的決斷，瞬間動搖！

    皇長子珩，他還未當(dāng)上太子，就已然深得臣子之心，倘若眾心凝聚輔佐太子監(jiān)國，朝局可安，而匡宗心里卻難安了。

    若是撤回朝議之事，此番御駕親征時，依舊讓數(shù)位元老大臣一并輔政監(jiān)國，恐怕，臣子們會跪到宮門口，勸阻天子萬不能再親自帶兵出征。

    匡宗親政十多年了，一直未曾立下儲君，此番若是東宮再次懸而未決，不要說大臣們不放心，怕是連匡宗自己也過意不去了。

    立儲之事，是絕不能再拖延下去的，如何也要在自己的骨肉血親之中，挑出個太子人選！

    眾皇子之中，該擇誰來當(dāng)這個太子呢？

    一向?qū)M獨斷的匡宗，難得頭一回舉棋不定，猶豫再三，也因此拖延了舉兵出征之事，而南域管轄境內(nèi)分布的衙門兵差，居然不聽朝廷號令，不敢以卵擊石，放任逆賊周義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繼續(xù)逍遙。

    南域節(jié)度使苗啟三的官位及軍政職位，已被朝廷下旨撤去，無奈天高皇帝遠，苗啟三仍然傭兵雄踞一方，儼然成了一方霸主，南域地界里衙門當(dāng)差的，無論官階大小，但凡不從苗將軍號令者，殺無赦！

    如此，朝廷已無法就近調(diào)兵，遠水也救不了近火，而王冕所率數(shù)萬大軍，入得苗疆蔥嶺仍不知所蹤。數(shù)日以來，匡宗五內(nèi)如焚，寢食難安。

    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眾皇子聞得立儲風(fēng)聲，削尖了腦袋整日往宮里頭鉆，三不五時晃到父皇面前來，力爭表現(xiàn)自己，想在父皇心中留下個好印象，——表孝心者有之、示文采者有之，甚至還有皇子提議陪父皇去郊外獵場狩獵，好讓自己施展騎射功夫。

    如此諸般不合時宜的搶出風(fēng)頭，鬧得匡宗頭疼不已。

    今日，午憩之時，匡宗又聞得窸窸窣窣的聲響，國子監(jiān)教書的老頭兒踮腳入殿，瞇眼笑，進臣子禮，而后，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夸贊四皇子、五皇子乖覺伶俐，學(xué)識長進，一篇治國論爍古耀今。

    “滾——！”

    匡宗從龍榻上一躍而起，劈手奪來國子監(jiān)博士手中諂媚呈來的皇子治國論，將洋洋灑灑厚厚卷紙，稀里嘩啦撕了個粉碎。

    匡宗怒斥李茂、李褚好高騖遠，學(xué)識未成居然寫什么治國論，當(dāng)兒子的膽敢在老子面前闊論治國之策？

    豈有此理！

    “讓門外那兩個混球，滾回去面壁一月，背抄《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從卯時到申時，不許間斷。”

    暴君一聲喝，老頭兒連滾帶爬溜了出去。

    午時風(fēng)波過去，到了后晌，匡宗睡入寢宮，敬事房的人卻來報：德妃娘娘親手煲了十全大補湯，要趁熱呈給圣上品嘗。

    “去他娘的！”

    匡宗數(shù)日未睡得安穩(wěn)覺，忍不住嘴里噴粗，下床來拎劍沖出，嚇得門外德妃兔兒般驚逃而去。

    怒火燒上來，天子的腦門子也冒煙，躺回龍榻，卻怎樣也睡不著了，瞪著兩眼直納悶：一個個輪番演妖精戲似的，花樣百出，該來的一個沒落下，獨獨只有皇長子珩一人，至今也不來問安，遠遠地躲在避暑山莊，當(dāng)真是不想入主東宮？

    一想到皇長子那夜當(dāng)面回絕他的情形，匡宗煩躁的心里，突然一陣清涼，稍覺心安。

    天色破曉之時，他終究是下了決心：罷了罷了，是珩兒的，誰也搶不走，讓他當(dāng)一當(dāng)太子，借著監(jiān)國一事，再命人暗中觀察一番。

    皇長子珩未入國子監(jiān)，政事上或許一竅不通，仍需那幾位元老大臣從旁輔政，與之前天子御駕親征時并無二致，不過是豎個傀儡讓大臣心安，讓天子兩全。

    倘若，太子在監(jiān)國期間，表現(xiàn)得不能令其父皇滿意，大不了再下旨廢黜！

    匡宗剛想到立儲，隨即便又想到廢黜！——廢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輕則外朝內(nèi)宮亂象叢生，重則社稷動蕩。

    李氏江山自開國以來，除了圣祖太宗等前幾位皇帝，乃是正統(tǒng)嫡傳，其他上位的帝王，皆是不擇手段，弒殺手足、篡位登基，隱隱然有重演九世之亂的趨勢！

    故此，即便是匡宗，對待立儲之事，竟也沒有諸般慎重，反倒只想著將權(quán)利牢牢握在掌中，著力于剪除逆賊亂象。

    本朝歷代皇帝，輪到匡宗這里，祖訓(xùn)禮制不屑一顧，在暴君心中，廢黜太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便拿定了主意，煩擾多日的糟心事，今朝得以撥云見日，連日未臨幸嬪妃御妻的匡宗，今日早朝之前，竟將鑾駕擺到了如意宮，在貴妃娘娘處用了早膳。

    此舉，引得臣子嘩然之際，左淳良與晏公兩個人懸了數(shù)日的心，卻是穩(wěn)穩(wěn)落定。

    翌日，宮城傳令使攜圣旨去了一趟避暑山莊，傳圣上旨意，急宣皇長子回宮。

    第三日早朝之時，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翰林承旨、高公公當(dāng)眾宣旨。

    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高聲宣旨中，百官整齊而跪，金鑾殿振聲威嚴(yán)，一宣“建立儲嗣、崇嚴(yán)國本”，二宣“皇長子李珩地德可尊、人神攸屬”，三宣“冊珩為太子、恪盡仁孝賢道，居上勿驕”。

    從而議定——

    擇吉日，于宮中隆重舉行立儲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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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雙更，稍后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