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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皇兄身上穿的衣衫，就無需你來操心！閑時(shí)讓嫂嫂教你女紅，等你學(xué)會(huì)了，給將來能夠娶你的良人，親手縫一件吧。”

    這是鳳伶頭一回當(dāng)著寧然的面，拋出的一句重話，話落，也不等對(duì)方回應(yīng)，她徑自將那一盤夾光了魚肉、僅剩魚汁的菜碗推到寧然面前，道：“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趕緊吃吧。”

    寧然聽她那一句“將來能夠娶你的良人”，心口就莫名一堵，剛有些氣悶，恰巧鳳伶又將那碗魚湯推過來，冷卻的魚湯腥味更是濃郁。

    魚腥味沖鼻，寧然感覺胸腹之間一陣翻騰，不知怎么就惡心欲嘔，慌忙用手捂住了嘴，霍地起身，悶頭沖了出去。

    “怎么了？”鳳伶心中納悶：不就是推了碗魚湯過去么，寧然怎的反應(yīng)如此之大？

    “她還病著，定是哪里不舒服了。”羿天起身，急于追出去看看，卻被鳳伶伸手阻攔：“不！”她也急忙站起，婉轉(zhuǎn)道：“即便她是你妹子，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你去了也不方便，倒不如讓我去！”說著，便徑自往門外走。

    羿天有些放心不下，仍想跟上，門外卻恰好來了一人，與匆忙走出房間的太子妃擦肩而過，那人訝異地問：“夜深了，太子妃這么急著出門，是去哪里？”說話間，鳳伶早已走遠(yuǎn)。

    一看來的是十七，羿天搖搖頭，不做聲。

    “殿下，晏公在房中等您，說有要事相商。”十七問不出個(gè)所以然，索性上前拉著殿下急急離開房間，順著走廊轉(zhuǎn)向晏公房中。

    ※※※※※※

    斗室里的人都走了，侍婢便來收拾碗筷，看桌上菜肴剩余大半，心知這一頓晚膳，主子們吃得也不盡興，若非殿下在旁緩和尷尬氛圍，此間氣氛定是糟糕透了。

    趁主子還未回房，侍婢忙于收拾打掃。

    此時(shí)，追出門去的鳳伶，直追到庭院葡萄架下，才見寧然手扶木架，正在不停嘔吐，瞧這樣子似乎是……吃壞肚子了？

    踏雪尋鱸，確實(shí)只有寧然一人吃過，可那道菜的食材是新鮮的呀，廚房里做這一道菜，也沒有任何不當(dāng)之處呀，為何吃了會(huì)鬧肚子？——鳳伶只覺奇怪得很。

    葡萄架下，寧然一個(gè)勁的反胃嘔吐，很是難受的模樣，讓鳳伶也不禁慌了神，正要上前來幫忙，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進(jìn)，有人從庭院彼端急急跑過來，出聲喚道：

    “公主！公主——”

    小妹從后舍廂房那頭跑過來，穿入庭院，跑到寧然身邊。

    入夜后，庭院里黑乎乎的，加之小妹心急，竟未瞧見院子里還有一人，只顧扶住寧然，關(guān)切道：“怎的又犯了惡心？是不是沾腥了？”

    寧然吐得厲害，直至將胃里的東西都吐光了，才吃力地直起腰來，有些頭暈，也有些乏力地回道：“吃了魚。”

    “喏，”小妹立馬將手中帶來的幾顆酸梅蜜餞遞過去，“吃幾顆酸梅，你會(huì)舒服一些。”

    寧然口中含了酸梅，臉色才稍微好轉(zhuǎn)，勉強(qiáng)露出一絲笑容，道：“酸酸的，真好吃。”

    “幸虧我隨身帶著酸梅子，”小妹不經(jīng)意地道，“之前沒來癸水，四哥還當(dāng)我懷上了，急著備下的酸梅，結(jié)果又不是。”忽又“噫”了一聲，小妹機(jī)靈地眨眨眼，沖寧然曖昧一笑：“瞧公主的樣兒，不似病，倒像是……”

    話，只吐露一半，小妹乖覺地閉口不言，但她那神態(tài)表情，很明顯就能讓人猜到她話里的意思。

    寧然自個(gè)兒驚了一驚，正想說些什么，卻聽得角落里“哐當(dāng)”一聲，回過頭來，就見鳳伶不知怎么腳下竟磕絆到花尊。

    花尊打翻在地，鳳伶面露駭然之色，不敢置信地看著寧然，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驀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奔向后舍廂房。

    “哎呀——”小妹不安地吐了吐舌頭，小聲道：“這下壞事了！”

    風(fēng)，從耳旁刮過，小妹慌忙回頭，就見公主一聲不吭地，掠動(dòng)身形，追在了鳳伶背后，一路急追著，也往廂房那頭去了。

    ……

    追在后頭的寧然，看到太子妃先是沖進(jìn)了原先的那間斗室，隨即便又沖出來，沿走廊跑向晏公借宿的那個(gè)房間，她趕忙跟上。

    沖到房門前，鳳伶連門也沒敲一下，就擅自推門闖進(jìn)了屋內(nèi)。

    ……

    廂房里頭，晏公正往桌面攤開陸州的地形圖，與太子低聲商榷著什么，十七也在，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凝重，三個(gè)人都圍著那張桌案，正聚精會(huì)神地盯著那張地圖，鳳伶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闖了進(jìn)來。

    房門砰然推開，鳳伶沖進(jìn)來后，直沖到羿天面前，將房間里的三個(gè)人都嚇了一大跳。

    “出什么事了？”從未見過太子妃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十七右眼皮直跳，以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慌忙奔到房門口，往外頭張望。

    “伶丫頭？”晏公嚇得不輕，尤其是看到平素里笑容婉約、舉止得當(dāng)?shù)幕廴藘海丝叹官Q(mào)貿(mào)然闖進(jìn)來，沖到太子面前后，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地站在那里，眼眶里滿含淚水，似是悲憤交加，情緒已然完全失控，——難得見伶丫頭這般模樣，晏公也不由得驚愕：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不止晏公驚愕，羿天也吃驚不小，不知鳳伶這是怎么了，這般模樣沖到他面前，卻咬唇一聲不吭，只是眼中含淚，表情古怪地看著他，看得人心里發(fā)慌。

    “伶……”羿天正要開口詢問，忽然，房門口響起十七的驚呼聲：“公主？！”

    寧然隨即追到了房門外，房里頭的人一看到她，心中似乎隱隱猜到了什么，目光在太子妃與寧然公主之間，游移了一下，看看這個(gè)，再瞅瞅那個(gè)，最終卻將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羿天的目光卻轉(zhuǎn)向房門口，敏銳地發(fā)覺：寧然的神色竟也有些慌，急急追到這里，看著鳳伶已沖入房中，面朝太子，僵著脊梁骨，背對(duì)著房門外的她，一言不發(fā)。寧然猶豫再三，轉(zhuǎn)而望向羿天，翕張雙唇，卻欲言又止。

    房間內(nèi)外一陣靜默。

    如此尷尬的局面下，不止羿天覺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連晏公也發(fā)覺不對(duì)勁了，這就大步走向房門口，沉聲道：“都出去！人家小兩口的事，輪不到咱們這些不相干的人來瞎摻和！”

    這話，分明是針對(duì)寧然說的，尤其是看到伶丫頭眼中含淚跑到這里來，晏公對(duì)寧然更是擺不出好臉色，他堵在了門口，瞪著眼，急于攆人離開。

    “公、公主……”十七趕忙打圓場，“咱們還是先離開一會(huì)兒，就一會(huì)兒，行不？”

    寧然站著不動(dòng)，直到羿天沖她微微點(diǎn)頭，示意她先行離開，這里交給他，有什么事都由他親自來解決。寧然這才轉(zhuǎn)身，默然離開。

    十七慌忙跟上，寸步不離地尾隨著公主，生怕照看不周，公主若是也出些狀況，殿下定會(huì)責(zé)怪他的。

    寧然這一走，晏公才放心走出房門，反手又將門帶上，讓太子與太子妃兩兩獨(dú)處在房間里，靜下心來將事情說清楚。

    “伶姐姐……”

    房內(nèi)再無旁人，靜默了片刻，羿天才剛一開口，不料，鳳伶冷不丁揚(yáng)手，“啪”的一聲，極響亮的巴掌聲，落在了羿天的面頰上。

    一貫對(duì)自己溫柔體貼的太子妃，在這一刻，竟然揚(yáng)手給了他一巴掌，羿天不禁呆了一呆，感覺半邊臉頰木木的，麻麻的，隨即便是火燒針扎一般的灼痛，蔓延開來！

    “誰是你伶姐姐？我是你的娘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啊！”

    一巴掌甩在小郎臉上，鳳伶的手掌瞬間也紅腫起來，但她心底里更痛！

    含在眼眶的淚水，決堤而下，她再也難以抑制內(nèi)心屈辱的感受，幾近崩潰地沖他哭喊道：

    “我是你的娘子，你卻喚我姐姐！她呢？她是你妹妹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懷上你的孩子？！你們、你們還知不知廉恥？！”

    “懷上我的孩子？！”

    羿天驚住，回想寧然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于城內(nèi)借宿歇養(yǎng)了好些時(shí)日，不再參與戰(zhàn)事，情緒也一直怪怪的，還不肯讓郎中來診脈，連隨軍醫(yī)官都被她拒之門外，起初他還當(dāng)她是偶感風(fēng)寒、情緒不佳，又因了太子妃的到來，與他鬧了別扭……

    此刻方知：她哪里是病了，竟然是懷上了身孕！

    “這、這是真的嗎？”羿天緊張地問，想要再次確認(rèn)。

    “你問我？”鳳伶好不悲傷，即便是淚水模糊了眼睛，卻仍能感覺到：小郎在緊張的人，不是她，而是寧然！在緊張之余，他似乎還有些驚喜！——兄妹倆的禁忌之愛，悖逆人倫綱常，干出這不知廉恥之事，而今都暗結(jié)珠胎了，這是要被世人戳著脊梁骨唾罵的，他竟然還覺著驚喜？！

    “你應(yīng)該否認(rèn)啊！應(yīng)該告訴我——是我多疑了，是我誤會(huì)了！”看他竟有這般反應(yīng)，鳳伶更是難以接受，“你應(yīng)該立刻駁斥我啊！立刻著郎中來為她診脈，為她、也為你，努力來證清白！”

    但是，小郎的表情分明在告訴她——他與寧然之間，真的有什么！

    他們之間真的做過茍且之事？！

    真的不是她多疑、不是她胡鬧，這對(duì)兄妹，已然鑄成了大錯(cuò)！——看他默然不語，鳳伶的心，直往下沉，跌到了萬丈深淵，她流著淚，悲憤之余，倍覺心寒，愴然搖搖頭道：“不反駁我，不自證清白，你這個(gè)樣子，算是在默認(rèn)嗎？”

    羿天依舊沉默，看向她時(shí)的眼神，卻分明是默認(rèn)了一切。

    “不可以、絕對(duì)不可以！”鳳伶拼命搖頭，猝然拽著他的衣袖，嘶聲道：“快、快讓藥婆來，這孩子留不得，趁早趕緊讓她滑胎！”

    她拼命拉著他，催他趕緊處理善后，不要讓家丑外揚(yáng)。

    這不僅僅因?yàn)樗翘樱磥淼囊粐且驗(yàn)樗诤跛幢闼赶氯松窆矐嵉囊粯蹲镞^，她也不愿他就此毀了。

    “伶姐姐！”他依舊這樣稱呼她，用力抽回衣袖，穩(wěn)穩(wěn)地站在原地不動(dòng)，絲毫沒有想要亡羊補(bǔ)牢的意思，甚至沖她一語戳心地道：“你不也明白，我心中在乎的是誰。你我成親之前，我與你說過真心話，也規(guī)勸過你，是你自己說的——不后悔！與我成為家人，只有親情，沒有夫妻之實(shí)，你也絕不后悔！如今，你是想反悔了？”

    鳳伶怔了一怔，“后悔？不……”難道那一巴掌還打不醒他？他為何要這樣說？

    看他半邊面頰紅腫，落著明顯的巴掌印，她心里比他更痛，卻也無法理解他：“我知道，那日我欲飲鴆酒，強(qiáng)要逼婚，你當(dāng)面對(duì)我說的那些話，我一個(gè)字都沒有忘記！我的心意，你也明白的！”

    “我不會(huì)后悔當(dāng)初的決定，也不強(qiáng)求什么，這是我自己的抉擇，我愿意承受一切后果！你心里裝著誰，我本不該管，但是，她是你妹妹啊！你與她的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