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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 所有人都離開了,這片曾無比喧囂的叢林, 霎時顯得落寞之極。
傍晚遲暮的景色美麗卻短暫,落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沉向天際的山麓, 絲絲縷縷的光線自叢林的間隙間鉆進來, 光暈由亮黃轉至淡黃,晚霞由熱情如火的滾滾紅浪漸變成優(yōu)雅深邃的淺藍, 乃至深藍。
真美。
游戲的意義是什么?
能讓你看到不曾見過的風景。
能讓你體驗不可能的經歷。
能讓你盡管在天涯海角, 也能與自己想見的人在一起。能讓你們原本毫無交集的生活, 霎時有了一個共同的世界。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只不過在游戲里,人們或許更瀟灑, 更率性,更無所顧忌, 更來去自如。
因為。
“沒必要那么拼,還有很多個明天。”良久, 無咎打破了沉默, 低聲道。
還有很多個明天。
還有無數(shù)次重來的機會。
在這里, 你不會死亡, 你只會失敗。
你不會絕望, 你只會失望。
也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你可以放棄, 也可以再來。
還有很多個明天。
是這樣嗎?
“啊。”千里笑了笑,不置可否,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有什么事值得一個人去全情投入地拼搏?
千里自詡是個很簡單的人。喜歡的事,就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喜歡的事,連一分鐘都懶得浪費。
喜歡的人,就親近。不喜歡的人,連一眼都懶得多看。
游戲里可以有無數(shù)次重來的機會,人生呢?
這么多年來,千里混遍市面上大大小小各個網游,記不清開創(chuàng)了多少個馬甲號,ID基本沒有重復的——這也是為何認識他的人不多。而“千里”,是他首次使用的ID。
是他首次使用,卻不是由他創(chuàng)造。
這個ID,完整的版本,是“千里尋風”。
那個古老的游戲賬號,他操作過兩次。第一次,打完了一個副本。
第二次,他什么也沒有做。
只是上去了,大概5分鐘不到。
“千里?臥槽!你終于出現(xiàn)了!”千里尋風的頭像剛一亮起,洪水般的信息就奔涌而來,此起彼伏,前赴后繼,讓鍵盤前的那個操作者目不暇接,驚慌失措。
“你哪去了?”
“上次推完副本人就失蹤了,□□找你也不回……”
“是不是又沒錢了?我靠你說一聲會死啊,還以為你被綁架了,說吧這回要多少,我剛好最近賣了把橙武……”
“千里,40人本來不來?趕緊的!”
“千里!”
“千里——”
“千里……”
啪——
他甚至來不及慢慢去找游戲界面里那個“退出游戲”的選項,顫抖著直接戳上電腦主機箱的關機按鈕。
屏幕一片漆黑,陷入無邊的安靜。
算了吧。
忘了吧。
就這樣消失吧。
網絡上的羈絆多么脆弱,我說不出現(xiàn),就永遠不會再出現(xiàn)。
10年,整整10年,他才敢重拾這個ID,才敢重新聽到這熟悉又久違的稱呼。
真的有重來的機會嗎?
一個哲學家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生命的精髓就在于,每一天,都在前進,每一天,都在衰老。在這過程中,一點一點地,靠近盡頭。
前進的,是時間。衰老的,是身體。
時間只負責流逝,不負責育你成長。
千里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穿楊弓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
這雙手,很真實,又很不真實。
這就是他自己的手,與他在現(xiàn)實中的手一模一樣。可這又不是他的手,這甚至不是他的身體,這只是游戲里的一個角色,一個虛擬的存在。
這雙手,曾是他所有的希望,他最引以為傲的資本,他最鄭重的籌碼。他的手速,他的操作,他的技巧,都要通過這雙手去施展。
可是,他清楚,不僅僅是這雙手。他所倚賴的,是這雙手的操縱者。是他自己。
曾經,他在最美好的黃金歲月,歷經長途跋涉后,想去敲開那夢想的大門。然而,那道門無情地關了起來,那般冰冷,殘酷。
他失敗了,他錯過了。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所有人都跟他說,你完了。
他也曾撕心裂肺地質問過,世界上那么多幸運兒,為何不能算我一個?
盡管明知這是個愚蠢到極點的問題。
有人比你更有天賦,有人比你更勤奮,有人比你更拼命,有人比你更義無反顧,你卻抱怨自己不夠幸運嗎?
哈。
罷了。
誰規(guī)定的,游戲只能是碗青春飯?
誰規(guī)定的,通往那個目的地只有一條路?
用一輩子,也要繼續(xù)下去。
哪怕有一天,變成一個重在參與的路人角色。
但是,這場賽跑,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松懈過。
與時間賽跑。
我在玩。
可我一直在很認真地玩。
在最后一抹余暉徹底消散前,千里站了起來,“走吧,還有個懸賞任務呢。”他指的,無疑是月之國那個豪賞兩萬金幣的委托。
無咎抬頭看向他,片刻的愕然后不禁略略皺了皺眉,也站起身來,卻沒有要邁步的意思,“算了吧,你撐不下去的。”
千里不以為意地點開操作界面,看了看自己的疲勞值,“71%,還好,回基地讓修羅找點東西給我補補,到50%……不,到60%就OK了。”
“不OK。”無咎斬釘截鐵道。
“喂——”千里不滿地攤手。
“之前的慘痛教訓你忘了?好了傷疤忘了疼?”無咎說。
千里一怔,半天沒答上話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無咎指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卻勾起了千里塵封的記憶中一絲漣漪。
真的是累了……都開始胡思亂想了。
千里苦笑著搖搖頭。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
“不行。”千里打斷了無咎的話。
“……”無咎知道這家伙的犟脾氣又上來了。
“這次野圖BOSS的橙品材料那筆錢還沒著落呢,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天曉得多少人打這兩萬的主意啊,等明天,黃花菜都涼了。”千里說。
這些道理,無咎豈能不懂?
“……你的作息不管了?”無咎說。
“非常時期非常辦法,我像是那么拘謹?shù)娜嗣础!鼻Ю镒院赖匾粨P下巴,“你今天很磨嘰啊,越來越有大媽的氣質了少年。”
“好吧。”無咎深知今天是說他不過了,恐怕不論無咎如何堅持,千里即便只身一人也會執(zhí)意要去。無咎在心中嘆口氣,轉身往貢琪鎮(zhèn)的方向走去,“那就速戰(zhàn)速決。”
“好嘞~!”千里得意地一笑,趕緊跟上無咎的步伐。
另一邊。
“什么?!”回公會基地的路上,聽到公會成員最后的匯報,空城絕唱一時難以置信。“他們沒有任何后援了?”
空城絕唱留下的偵察小組很盡責,在周遭潛伏到吾名之族的人幾乎都走完了,把情況反復確認,才報告給空城絕唱。
許久,空城絕唱掛斷通話,眉頭緊鎖,默默沉思。
身旁的半瓶礦泉水瞅他這神情就知道事有蹊蹺,正欲開口詢問,一道活潑而嘹亮的嗓音當空響起,“老成——!”
眾人齊齊循聲望去,其實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縱橫的會長,西陸。
西陸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地徑直來到空城絕唱面前,“艾瑪,好久不見!”
“……剛剛不才見著?”空城絕唱瞥他一眼。
“是說這之前嘛,”西陸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來來來咱哥倆敘敘舊——”說著,上前就伸手勾上空城絕唱肩膀,那模樣比親兄弟還熟。
對于他兩的交情,空城絕唱的隊友見怪不怪了,半瓶礦泉水說,“那我們先走了?”
“行。”空城絕唱點了點頭,目送幾人離去。至于戰(zhàn)神王朝的大部隊,早已各自散去。
路上很快只剩下他們兩人。
“干嘛?”空城絕唱開門見山。
“干嘛?”西陸反問,“看看你最近怎么樣啊?”
空城絕唱看著他,沒說話。
“喂,你那眼神幾個意思啊?”
“你這臉變得真快,剛才還跟我要死要活的。”空城絕唱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場上是敵人,場下是朋友嘛,我這叫專業(yè)素質。”西陸大義凜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空城絕唱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很了解,西陸確實是個耿直的人,他腦子里沒有那么多涉及利益糾葛的彎彎繞繞、勾心斗角,他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然而,面對這種純粹來自朋友之間的關心,空城絕唱竟不懂要如何回應。
“虧我這么惦念著你,這不今兒剛好碰上,好歹找個機會聊兩句嘛。進駐LDM之后天天忙升級啊副本啊那些破事兒,老子喘口氣都沒空,早知道會長這么無聊,我就不當了。”這是真話,這幾個月以來,西陸可謂忙得拉屎都要抽時間。
“你現(xiàn)在也可以辭職。”空城絕唱說。
“辭職了你養(yǎng)我啊?”西陸嘿嘿一笑。
“來啊,不是早勸過你來戰(zhàn)神王朝跟我混了?”空城絕唱說。
“哎,你這大腿留著,說不定哪天我真抱得上。”西陸擦了擦鼻子,“說真的啊,好久沒跟你嘮嗑了,最近咋樣了?”
“還是那樣。”空城絕唱淡然道。
“你們公會混得挺風生水起嘛。”
“還行。”
“那個神之光確實越來越囂張了,壓力大不大啊?”西陸問道,頓了頓,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也忒狂妄了,你要是想教訓他們,叫上我,咱兩家一起還不能把這幫兔崽子給滅了?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