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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悠然望著黑色的泥土,準(zhǔn)備積蓄最后一點力氣,好讓自己走得不那么痛苦。
身后的馬蹄最終沒有響起,才從車廂爬出的小竹突然發(fā)出一聲喜極而泣的哭喊。
周悠然抬頭,一隊整齊而立的大軍正站在不遠(yuǎn)處,高高飄揚的帥旗上面繡著一個秀麗的林字,那個才分離不到一月,她日思夜想的人兒挺拔地端坐在最高的戰(zhàn)馬上。
林全望向攤坐在地的周悠然,久久沒有說話。她的絕望以及看到自己滿眼閃爍的光彩他都看見了,此時,林全手里正拿著一幅畫像,那是前來作戰(zhàn)的表兄三王世子林宣向他炫耀的剛搞到手的柳州守將周正的獨女,同時,她也是大燕盛京周家的嫡長孫女。
在周悠然的眼中,前方龐大的軍隊已然看不見,滿眼就只有那個端立的身影。這是她命定的夫君,她穿過與之相隔的千山萬水、穿過惶惶不得終日的流民就是為了來同他成親。
周悠然想要站起來,可是被摔壞了腿骨,始終站不起來。已經(jīng)恢復(fù)神智的小竹到是不管不顧地跑向了林全。
周悠然不怪小竹,這種絕地逢生的喜悅,她也明白。林全輕輕地?fù)崦柘碌膽?zhàn)馬。望向小竹的眼睛滿是冰冷。
只差幾步就可以接近公子了,此時才覺得不妥的小竹有些歉意地想要停下腳步。可腳下的慣性沒有讓她停下來,下一刻,她看到林全手中的利劍刺破了自己的胸膛。
周悠然捂住了自己的張大的嘴巴,小竹離她太遠(yuǎn),她并沒有聽到小竹最后的呼喊。
溫?zé)岬难樦鴮殑Φ难坫殂榱鞒觯陔x體的一瞬間就變得冰冷,小竹同自己一起長大,她的血立馬就把周悠然的世界染得血紅一片。
還是不能動彈,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林全,周悠然只覺得心如刀絞。他慢慢的走過來,從一個少年長成了男人,她看過他的冰冷與火熱,最終融進了無邊的血紅。
林全看到周悠然的眼睛從驚喜變?yōu)轶@訝,再從絕望變?yōu)榭只牛詈笏枇诉^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悠然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焦慮的父親和垂淚的母親。
幸存的護衛(wèi)碰上了父親的軍隊,在和古藺人討價還價后,父親用幾百古藺俘虜換回了周悠然。
摔壞的腿骨痛的鉆心,周悠然抬起淚目望向母親:
“母親,小竹她。”
升平公主輕柔地拭干周悠然的淚水,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
在同林全談判的時候,曹熏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林全,以前,即便再好奇,曹熏都未曾去看過林全,她不想自己的看法左右了悠然,即便從未后悔讓悠然自己選擇,但看著這個冷酷的年輕人,曹熏還是會想,如果可以重來,自己一定不會一次次把悠然送到他的面前。
修養(yǎng)了半年,周悠然才能下地,剛能走路,周正就帶著一家人回到了盛京,一年后,周悠然同李云舒大婚,直至新婚之夜,周悠然都未曾再提起過林全半次。
幾百俘虜重回故土,桑云大軍舉辦了熱鬧的慶功會。一向冷靜克制的林全這次喝的爛醉如泥,被侍衛(wèi)扶回營帳后,他不能動彈地躺在床上。望向營帳外依舊熱火朝天的場面,眼中浮現(xiàn)的卻是悠然變得驚恐的眼睛。
自小,林全就發(fā)誓要讓父母、外公以自己為榮,他也確實做得很好。發(fā)現(xiàn)悠然竟是來自盛京周家時,除了驚訝,更多的居然是恐懼。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努力,但所有的一切就將會被這個女子毀去。
母親的尊榮,林全太清楚。他最不想成為的,就是躲在女子后面的那個男人。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挺立于天地間,不受任何庇護的迎接風(fēng)雨,但盛京周家的嫡長女是比公主還要高貴的女子,他終其一生,也不能擺脫她的光輝。何況現(xiàn)在還是戰(zhàn)時,他的父親、母親、外公就在他的身后,只要一如既往地向前,所有的一切就都不能阻止他的腳步。其實當(dāng)時,只要有一點點讓步,他同悠然的結(jié)局都會不同,但不知為何,幾乎不經(jīng)思索,林全就舉起了手中的寶劍。
第二日,從宿醉中醒來的林全還是使不上力氣,帳外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痛,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流云閣外悠然的身影,那時悠然只有十二歲,還未脫去孩童的稚嫩,她著一套青色的長衫,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與背后的喧嘩全然無關(guān),她抬頭望向他,清澈的眼眸中是全然的笑意。心中驟然一痛,這樣的悠然再也看不到了。而不假思索就向她揮刀的自己又把朝夕相處、放棄一切奔向自己的悠然當(dāng)成了什么?半年后,周悠然離開涼州,一年后,與她名動天下的夫君成親。
不想去想悠然大婚那日,自己如何枯坐到天亮,更不想去聽她和他的夫君如何恩愛異常,但終于,她還是來了,在兩軍交戰(zhàn)的當(dāng)下,林全幾乎無法自制的顫抖。
李云舒望向桑云主帥那張年輕又迷茫的臉時,眼中依然毫無情緒。但他知道,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勝利。
思緒不禁回到同悠然大婚的時候。龍鳳燭燃盡的時候,這個女子突然掀起了艷紅的蓋頭,她有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睛,望向李云舒更是堅定:
“云哥哥是我的堂兄,我知道他一定想要拔起古藺這根惡刺。如若真有這么一天,我一定送李大人一份大禮。”
李云舒已經(jīng)脫去暗紅的禮服,只著一件青色的深衣,他注視周悠然良久:
“我如何信你?”
“不信么?”周悠然喃喃自語,平靜無波地講起了她的過往。在她平靜的聲音下,李云舒見到了十歲的悠然,坦然站立于煙花之地的悠然,帶著侍女奔向情郎的悠然,被包裹于一片血紅的悠然。
李云舒輕笑一聲:
“這便是你們大家閨秀的愛恨。”
“對,這便是我們大家閨秀的愛恨。”
“成交。”
主帥的戰(zhàn)意是一場決戰(zhàn)的靈魂,看著敗局已定的軍隊,林全自嘲一笑,自己終歸不是成大事的人。自悠然離去后,外公、母親、父親相繼去世,曾經(jīng)所有的堅持變成了無根的浮萍,在日復(fù)一日的煎熬中,林全覺得了無生趣,如若當(dāng)初不揮出那一劍,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
桑云大軍已然七零八落,就在神武軍即將大勝時,一直隱而不發(fā)的桑云主帥突然沖向了軍中的周悠然,看著林全一如那日冷漠的眼睛以及他近在咫尺的劍鋒,周悠然毫不猶豫地刺出了手中的寶劍。
待寶劍沒入林全的胸膛,林全突然松開了劍柄,眼中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他狠狠地抱住了周悠然,悠然被流匪追趕的那日,林全本該就這樣緊緊地抱住她,沒想到,這個擁抱竟是遲了這么多年。
自私也罷、妄想也罷,不管悠然以后幸與不幸,他林全再不是她能夠忘記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