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圍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努努書坊www.drbida.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孝逸聽狄仁杰竟拿自己和薛懷義相提并論,臉上臊得通紅,幸虧是夜晚,才沒被狄仁杰看出來。
忙跪下道:
“相爺過慮了,孝逸是什么樣的人,相爺日久天長便知分曉”。
“老夫當年在寧州之時,因著孝逸平地一聲吼,便認定你是個是個寧折不彎的鐵血男兒,不然也不會出手相助。但是時過境遷,一個人會變化成什么樣子,就是孝逸自己也說不好吧——”
“不管世事滄桑,孝逸都會始終如一,斷不會一朝得勢,就不知深淺,驕狂恣肆。”
“口說無憑,咱們約法三章,日后孝逸若有亂議朝政,臧否外臣,驕奢淫逸中的任何一項,你就自請離職吧。”
“孝逸謹遵相國教誨!”
狄仁杰揮著袍袖去了,留下李孝逸獨自沉吟良久,方站起來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承暉殿。
天后惱道:
“狄仁杰又擺什么官威,倒把小猴子嚇得磕頭作揖的?”
原來天后在樓上見這二人說話,早等得不耐煩。
“倒沒說什么,相爺只是說了些勉勵的話。”
李孝逸悶聲悶氣的道。
“也別盡撿好聽的說!朝中誰人不知?但凡被他板著臉當面教訓過的,有個地縫都恨不得鉆進去。剛剛搭了把手,回頭就把孤的小鳳凰嚇得神不守舍的。你也不要理他,雖然他順水推舟的說了幾句好話,難道禮部這個官兒還是他賞的?”
“天后也別太過寵著臣下,以防大家不由自主的,拿臣和薛懷義比較。”
“若被這些個老夫子拿住,這個官場可有得孝逸受了。孤的美人,做個王爺國公也使得,如何受他們挾制?”
天后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只將孝逸攬在懷里,撫著后背輕輕安撫。
三日后孝逸早早起來,穿上一件青色的朝服,黑色皂靴,由蘇德全陪著,乘坐天后的全副鑾駕趕往禮部。
天后見他比自己起得還早,又是沐浴,又是香薰,將一頭烏油油的黑發(fā)攏住包在頭巾里,再戴上一頂烏紗。那件朝服將他的好身材齊齊的蓋住,便心疼道:
“當?shù)氖裁雌乒伲窟@樣的衣著只是可惜了小鳳凰的好樣貌。”
孝逸笑著摟住天后,
“不過是出去走走,傍晚便回,天后等著臣。”
“你不哭便好,其他也都由得你——”
天后見他興高采烈,也由得他去。摸一摸帶著余溫的被窩,心中卻有些空落落的。
卻說孝逸坐著鑾駕來到禮部的衙門口,便有尚書和四名侍郎率著全體禮部官員出門迎接。孝逸忙下車和上司、同僚見禮。
那尚書王林德年紀老邁,在朝廷中一向是個三腳貓一樣的人物,對所有人都是不冷不熱、禮儀周全。
洛陽官場中人早就知道薛懷義是個什么德行,今見孝逸能下車和自己客客氣氣打招呼,已經(jīng)受寵若驚。眾星捧月般忙不迭地請進衙署。
這尚書命侍郎和員外郎將孝逸安置在案署上,按官階不過是個正八品的記室,幾名正四品、正五品的官員卻全部圍著,一疊聲問他需要什么,哪里不滿意。
孝逸初來乍到,見這些人誠惶誠恐,便知他們都拿自己當成天后的面首,怕的是自己跟天后的枕邊風,心中一陣悲涼,也知這個局面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只好默默忍了。
時近中午,侍郎和幾名員外郎各自退回衙署,只留孝逸一人在桌案旁邊。其他幾名記室都遠遠的噤聲,彼此揖了一揖,走開去各忙各事。
孝逸閑得無聊,又不好各處亂走,拿了一本禮部歷年的公文文札,粗粗地翻看。
卻見都是些朝廷歷年祭祀、典禮和科舉的繁瑣規(guī)矩,不由得頭大如斗,卻勉強誦讀,默默記憶;
——若剛來便露出驕狂樣子,只怕傳出去被李昭德等人笑話,狄仁杰那里又要吃他教訓。
讀了一些時候,眼見得無人和自己搭話,便借口尋找茅廁慢慢踱出,四下里走走。
那禮部衙署不大,里面也沒甚花草,他一個人從里面踱到外面,亦有人遠遠見了他鞠躬便去,他也各個回禮,只覺得這些人對自己不甚親厚,連面上都淡淡的。
悄沒生息的走到茅廁外面,正猶豫著是否進去。忽聽里面兩人交談,一個道:
“可見到那個面首?生得果然俊俏,腰板拔得倍兒直,臉蛋兒粉粉嫩嫩,肥嘟嘟的嘴唇鮮潤欲滴。男人見了都銷魂!”
另一個道:
“可不是,這個模樣還出來做什么,在后宮守著天后便有無窮的權(quán)勢財富——”
“輕聲,被人家聽見,治你個大不敬,全家都沒了小命!”
“大唐有誰不知道這位前瑯琊王的世子爺呢?他既出來了,免不得被人評頭論足。”
“在那里捧著文札讀了一上午了,看人物倒是不像先前那個阿師的驕狂無知,天后的品味倒是越來越高。”
“不過是剛出來裝裝樣子罷了,你道他還能真的埋頭做事?天后那里誰來應承?一個八品小吏卻坐著天后的全副鑾駕,你看看他那排場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了。”
“原來竟是比薛懷義更矯揉造作的人物……”
兩個解了手,一路議論著走了出來,抬頭卻見李孝逸冷冷的站在門外,便一臉尷尬,忙不迭的躬身施禮。
孝逸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那兩個一溜小跑著沒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咬著嘴唇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容易挨到了散班時分,草草地和幾名員外郎打過招呼,便登上鑾駕頭也不回的去了。
那幾個員外郎送出門外,見他板著一張臉,不知道哪里惹他不快,心中都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處……
蘇德全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命人撂下鑾駕簾子,回轉(zhuǎn)唐宮。
卻說天后這幾日忙于平定徐敬業(yè)叛亂的事,日日都和群臣熬到深夜才回。見他已然睡下,也不舍得打擾,第二日早早起身,又見他在園子里耍弄刀槍,也沒有多問,上朝自去。
一連三日下來,天后難得有了空閑。卻發(fā)現(xiàn)孝逸再不肯去禮部,只在承暉殿里喂喂鳥,彈彈琴,便拉過來奇道:
“誰這么大膽子,敢惹小鳳凰不快?”
孝逸垂頭不語,只是道:
“天后盡管去忙,臣只是身體不適,過幾天自然便去禮部做事。”
天后撫了撫他的額頭,也不曾發(fā)熱。
“莫不是王林德那個老眼昏花的怠慢了你?”
孝逸搖頭,天后便道:
“孤諒他也沒那么大膽子,這又是為的什么?第一天還興沖沖地,兩三天的功夫就像霜打的一般?”
問蘇德全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自己在衙署外面候著,小爺?shù)谝惶炀屠渲槼鰜恚厥抢锩嬗械÷牡胤健?
天后命人傳來禮部尚書、侍郎和幾個員外郎,厲聲問道:
“你們幾個可是看孤忙于軍務,沒時間管束你們,你們就蹬鼻子上臉了?如此不如將你們送上揚州前線,和徐敬業(yè)拼命去。”
唬得幾個人跪在地上不住叩頭。
幾個人絞盡腦汁猜了半天,也不知道小公子因何不快。王尚書便道:
“難道是因著沒事可做,心中便感覺受了冷落?過兩日天后要大封武氏先廟,公子既已賜了武姓,不如在里面擔綱做個重要司儀,大家眾星捧月一般,也讓他玩得開開心心的。”
天后便道:
“便是這樣了,那便讓他在宗廟里宣讀圣旨,這個事情要一個口齒伶俐、相貌堂堂的,他自是做得來。”
原來天后因著徐敬業(yè)作亂,想著自己雖然執(zhí)掌權(quán)柄,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便大封武氏祖先為帝,甚至上推至武氏七世祖,按照天子七廟的制度在洛陽神都大行祭祀。
卻把李唐宗廟將為五廟,更名為享德廟,眼見得就是對外宣告:武家權(quán)勢已然完全凌駕于李氏之上,李唐連宗廟都被廢黜,下一步是什么,任何人心中都清清楚楚……
這樣大的祭祀活動當然要由禮部全力操作,天后見孝逸怏怏不快,只當他是沒甚玩耍的地方,便給他安排了一個出頭露臉的差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讀封禪圣旨。
這樣安排自然也是在群臣面前,將愛郎拿出來顯擺的意思。
孝逸聽說要自己擔綱萬象神宮祭祀的司儀,初時只推說自己愚蠢笨拙難當重任,擰巴著不肯接受。
以自己被廢黜的李唐宗室身份,卻能出現(xiàn)在武氏七廟的家祭中,外人看來該是何等榮耀之事?
這事對前朝宗室來說,只怕比他做面首還要更加讓人惡心。
但是天后命令已下,他推了兩次以后,倒像是對武家七廟抵觸一般,怕惹天后猜忌,也只好硬著頭皮認命接受。
暗想這折節(jié)屈膝果然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床上做了面首,外面還要祭祀人家祖宗七代,連自己的姓氏都弄丟了,我這樣的人,真是丟盡了祖宗的臉面!
到了祭祀的正日子。武家人喜氣洋洋揚眉吐氣,天后命皇帝李旦帶著太子成器,在已經(jīng)修復的萬象神宮陪從祭祀。
魏王武承嗣和梁王武三思唱了主角,事事忙在頭里,皇帝和太子則變得可有可無,無人問津。
孝逸被安排在祭祀最緊要的地方出來宣讀圣旨。哪知他剛剛站出來,榮國夫人便第一個發(fā)難。
向著禮部尚書幾個冷冷道:
“你們幾個枉活了幾十歲,連這點規(guī)矩也不懂?他是什么身份,竟安排在武氏七廟的祭祀中,莫說越王家已經(jīng)被貶為庶人,就是如今李唐的舊宗室,也不允許出現(xiàn)在武家的宗廟里。還不快給老太婆亂棒打出去!”
榮國夫人一屁股坐在萬象神宮的大殿上,整個祭祀立時停了。
王林德等人本待拍天后一個馬屁,誰知卻被榮國夫人兜頭一盆冷水。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都一起望向天后。
天后見孝逸端著圣旨滿臉尷尬,便想若此時攆他出去,只怕那張嫩臉不知要氣成什么樣子。
上前安慰母親道:
“總是禮部他們安排不周,如今不來也來了,母親且將就些,將這個儀式過去也就算了。何況孝逸已然賜了武姓,和他那個家族也沒甚關(guān)系了——”
榮國夫人怒道:
“他連李姓都沒了,如何還配姓武?如今祭祀里亞獻和終獻是天后的兒子和孫子,老婦也不好多說,只怕下次祭祀順理成章就要改成承嗣和三思。這樣涇渭分明的事連田舍翁都懂,王林德他們幾個禮部的混賬,不知用了什么鬼話蒙蔽了圣母神皇。天后讓不祥之人參與祭祀,不怕攪了武家的風水和血統(tǒng)?”
堅持不肯起身。
天后也是無法,便命孝逸道:
“愛卿且外頭侯旨吧……”
又將禮部尚書王林德削職為民,侍郎馬蕭連降三級,榮國夫人才肯站起,將就完成了這個祭祀,
李孝逸本就不情不愿,勉強來了卻被榮國夫人當面羞辱了一場,不由得氣結(jié),冷冷的撂下圣旨,在眾目睽睽之下快步離開了萬象神宮。
出得殿門,見文武百官一臉訝異,不由得面色慘白,眼淚忍不住一顆顆滑落下來。
皇帝和太子都垂頭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