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圍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努努書坊www.drbida.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一日孝逸和培公辦完差事,兩個走到太白樓上小酌,想起往事,不免唏噓。忽聽外面騷動,忙支起樓上窗欞,向下望去,但見一伙出紅差的,囚車中幾百口人。
只因徐敬業(yè)叛亂過后,天后并未清理朝堂,也未像越王兵敗以后對李唐宗室進(jìn)行大清洗,因此雖有朝臣小規(guī)模被牽連,也多是流放、左遷,少有全家處斬的。
因此便問酒保:
“何人竟遭連坐砍頭?”
酒保道:
“客官不知嗎,這些人乃是當(dāng)朝最得寵的薛駙馬的親哥哥薛凱爚和程務(wù)挺大將軍全家,可惜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孝逸聽著就是一震,
“程家樹大招風(fēng)也就罷了,薛凱爚不是外放刺史,因何得罪天后?竟然全家被斬立決?薛駙馬難道不施以援手嗎?”
這酒保剛來,并不認(rèn)得孝逸,搖頭道:
“這一段被處死的,還不都是被徐敬業(yè)牽連的?客官還問薛駙馬,咳咳,他哪有心思管他哥哥?——”
培公拿眼睛不住瞪那酒保,太白樓的老掌柜徐子年聽了,忙將酒保支使了出去。
孝逸滿腹狐疑,站起來向外便走。培公道:
“哥哥哪里去?”
“去找薛駙馬,自從回來便再沒見他,也再沒人提起他,問了也是白問,每次要去看他,都被什么人故意岔開,我只說不對,難道他竟被孝逸連累了?”
培公一把拉住孝逸袍袖,
“哥哥且慢,聽培公一句話,——就算了吧!”
孝逸臉色蒼白,逼問培公道:
“難道天后對自己愛女的心上人也能下手?只看在那幾個冰雪可愛的小外孫面上,也不能——”
“除了她自己的江山,就沒什么舍不得的,哥哥跟了天后三年多,難道還不知道她的脾氣?只是這一次卻不完全怪她!——”
孝逸聽了,如墜冰窖之中,呆坐了半晌道:
“薛紹他究竟怎么了?”
“沒了……”
培公低聲道。
“如何——沒的?”
“哥哥一逃走,薛駙馬便被打入天牢,天后逼他交出哥哥下落,薛駙馬一個字也不肯露。還好只是一直關(guān)著,誰知就在哥哥被押回洛陽的前一日半夜,薛駙馬卻在獄中斷了氣。”
“薛紹年紀(jì)輕輕,怎會自己斷氣?必是被天后秘密處死!”
“獄卒說他已經(jīng)絕食多日,也只盼著前線的軍報,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后來竟有獄卒跑來說,徐敬業(yè)十萬大軍化為烏有,自己也被梟首東都;天后和孝逸哥哥明日到京,恭喜他守得云開見月明,沒準(zhǔn)天后一高興就放了他,哪知他聽了,竟然一口氣沒上來,瞪著眼去了——”
周培公說完,眼淚奪眶而出。
孝逸雙腿一軟,身子斜斜滑向窗邊,手臂不小心刮碰到了窗戶支架,那扇窗“砰”的一聲關(guān)死。
“培公伙同天后故意瞞我!——”
“斯人已去,兄長知道了也不過徒然傷悲而已,我們都是無能為力。”
良久,孝逸捂住頭,低聲哽咽……
培公見他哭得撕心裂肺一般,也不好勸他,只在旁邊嘆氣。
孝逸哭著哭著,呼的一聲站起來,
“兄長要去哪里?
“按照時間推算,今日乃是駙馬三七,孝逸要去看他!”
“算了吧,兄長,天后知道了不是要怪罪?”
“縱被砍頭也一定要去祭奠一番。”
“如今公主恨不得撕碎了兄長,哥哥此時去豈不是討打?”
“便被公主打死,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哥哥換了素服再去……”
東城太平公主府第。銀燭高挑,紙錢紛飛。二十天前,太平公主聞得薛紹死訊,腹中四兒六個月便不幸早產(chǎn),孩子身軀幼小,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另外三個孩兒大的崇簡十歲,次女崇敏八歲,三子崇訓(xùn)只有三歲,三個孩子穿著孝服,在堂前哭成一團(tuán)。
忽聽家人來報,說小公子前來吊孝,公主冷冷道:
“讓他快滾,遲些便亂棍打死。”
不一會那家人又回稟道:
“小公子跪在門前不去。”
公主在枕上無力的擺擺手,不再說話。
孝逸一直跪到日頭西斜,培公見了,也是不忍。屢次勸他站起來喝口水,他也權(quán)當(dāng)聽不見,只好在旁邊恭恭敬敬的叉手侍立。
公主一覺醒了,家人回道:
“小公子依舊跪在門外。”
公主也不理他,徑自走到薛紹靈前上香。抱著那三個孩兒哭得死去活來。那些家人見天色已晚,便要鎖門。培公眼見孝逸哭得昏天黑地,毫無主張,上前一把推開家院,拉著孝逸手臂,徑直沖進(jìn)靈堂。
太平公主見二人不顧一切闖了進(jìn)來,罵道:
“李孝逸,你是欺負(fù)本宮家里沒有男人,竟敢擅闖本宮府第!”
培公跪下道:
“此事與公子無干,乃是培公所為,公主要怪就怪培公吧。”
孝逸一言不發(fā),走到薛紹靈前,伏地痛哭。
太平公主揮手命家人將二人扔出府門,那些家人知道孝逸乃是天后駕前紅透半邊天的人物,哪敢上前。
太平公主見狀,便棄了那三個孩兒,抽出一把寶劍指著孝逸道:
“你還有臉哭?紹哥活活被你害死,你這個短命沒時運(yùn)的賤人,自己做了那沒臉面下作的事也就罷了,如何看不得別人好?”
孝逸被她罵得找不著北,只是不住伏地叩首,
“對不住,對不住!……”
“從你第一天來聽梅閣開始,我便知道沒有好事。偏偏紹哥不聽,如今便將你剁成十塊八塊,給紹哥抵命!”
公主越說越氣,揮劍向孝逸劈頭蓋腦砍來。孝逸也不躲避,閉了眼將胸口迎著劍鋒送過去。
公主也沒想到能夠一劍刺中孝逸,自己也懵了,手上一抖,劍尖走偏,那邊培公伸手扯著孝逸向后急退,倉皇之間,劍尖刺入了肩部皮膚寸余。“噗”地一聲,鮮血飛濺,三個人都愣在當(dāng)?shù)亍?
公主“咣當(dāng)”一聲扔了寶劍,癱在地上淚流滿面,
“你這賤人死一百次,如何換得回我的紹哥!”
那三個孩兒一起圍過去,哭著叫娘親。孝逸見了,肝腸寸斷,泣道:
“從今以后,孝逸必會善待駙馬的遺孤,當(dāng)牛做馬報答駙馬的恩情。”
公主被丫頭婆子扶著坐到了榻上,揉著胸口道:
“我的孩兒不要你管,趕快從本宮眼前消失!”
孝逸雙淚長流,搖搖晃晃的轉(zhuǎn)身向外走,卻被崇敏“哇”的一聲抱住大腿。孝逸憐愛的蹲下身,崇敏一下子撲進(jìn)他的懷里,抱著脖子喊道:
“大鍋鍋別走,崇敏阿爹沒了,崇敏好怕!”
那崇簡、崇訓(xùn)素日也和孝逸捻熟,見娘親把孝逸砍傷了,都圍上來抱著他哭泣。崇訓(xùn)最小,迷迷糊糊的只叫:
“阿爹,阿爹,抱抱崇訓(xùn)!”
太平公主母老虎一般,紅著眼睛沖上前將三個孩子推得東倒西歪,唯有崇訓(xùn)賴在孝逸懷里,死活不肯放手。孝逸只好拉開他,卻被崇訓(xùn)死死抱住。三人正撕扯間,崇訓(xùn)吃痛,突然松開小手,哇哇叫著從孝逸身上摔下來。太平公主產(chǎn)后虛弱,懷里被崇訓(xùn)突然滑脫,腳下又踩上了孝逸靴尖,雙腿一軟,一下子撲倒在孝逸身上,孝逸但覺“咕咚”一聲,整個人都被太平公主壓在了榻上。
兩個臉兒貼著臉兒,額頭貼著額頭,險些鼻尖兒都撞到了一起。只覺公主溫香軟玉,豐盈的嬌軀似乎一顫,便瞬間彈開。二人都是一怔,太平公主回過神來,翻手一記耳光,打得孝逸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公主起身抱起崇訓(xùn),又從地上趔趄著拽起崇簡,向著發(fā)愣的崇敏喝道:
“還不快走,等著被他害死不成?”
——似乎扭了腰,一拐一拐地走進(jìn)了內(nèi)堂,崇敏撇著小嘴緊緊跟了進(jìn)去。
孝逸望著公主遠(yuǎn)去的背影,只是流淚……
夜半孝逸方游魂般回到唐宮,清兒見他身上有傷,忙接過袍子披風(fēng),倒了杯熱茶,兩個坐在外間。孝逸神色頹唐,仰面倚在榻上,長吁短嘆。
清兒用手指了指里間,孝逸便知天后在里面歇著。便吞了聲,伏在清兒的懷里吧嗒吧嗒落淚。清兒用帕子為他拭淚,卻偷偷指了指案上的一束野花。
這野花是素素淡淡的白紫兩種顏色小花,插在了天后最喜愛的青瓷花瓶里。孝逸不明所以,一臉疑惑,清兒便拉著孝逸,偷偷來到天后的妝奩前,打開最里面的一層錦盒,赫然便是那塊鑲著羊脂白玉的金麒麟。孝逸的腦袋“嗡”了一下,陳易之——難道他又回來了?
清兒擺擺手,兩個悄悄來到外面,比劃著告訴孝逸,今晚來了一位特殊的人物,徹底攪亂了天后的心緒……
原來左羽林衛(wèi)比武在即,光遠(yuǎn)和孝逸的意思,便是通過軍中比武較量,來個能者上、庸者下,也不消說你是五十兩金子來的,還是三十兩銀子上的,一律本事上見。
這其中便嚇壞了一位易之的本家兄弟——陳延之,這延之和易之、昌宗幾個雖屬本家,但卻只是個未出五服的遠(yuǎn)支,因此和這兄弟幾個走的也不近,在神策軍中也不是什么張狂角色。又因家中景況不佳,一應(yīng)開銷也不寬裕,故而極其看重這份差事。
只是陳家倒了霉以后,延之的日子開始難熬。一來孝逸曾是神策軍儀仗隊的領(lǐng)軍將軍,對延之的底細(xì)非常清楚,好歹他也是曾經(jīng)跟在昌宗、昌儀屁股后頭張羅過的人;二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不過是憑著陳錫的賞賜混了個校尉。一旦真的參加比武,難免不被淘汰,因此心中總是惴惴的。看到尤同休被打得體無完膚,險些沒把他嚇?biāo)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