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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番外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沈良燁走后的三周年忌日,許淺剛好支教期滿,從云城崎嶇的山路顛簸歸來。
三年了,他始終音訊全無,如同人間蒸發(fā)一樣。絕望之下,沈良年為他立下一座空空的墓碑。
許淺回到海城時,夜幕將至,天空還飄著淅淅瀝瀝的雨,再見到沈良燁時,他干凈的墓碑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照片中的他笑容溫暖,眼神溫潤,那是很久以前的他。
放了一把白菊花在墓前,又擦干凈他照片上的灰,她坐下來陪他喝酒,星空黯淡,夜風微涼,但是想著身旁有他陪伴,竟不覺得孤單了。
臨走前,許淺喝得醉醺醺的,但是想對他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忘,她說;“沈良燁,我聽我奶奶說過,人死后會變成星星,抬頭看到的最亮的那一顆就是我最想念的人,所以我經(jīng)常能看到你。”
“沈良燁,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在一起,這次換做你來追我,死纏爛打的追我,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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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那段漫長的鄉(xiāng)村生活后,不顧家人反對,許淺去了一家國際旅行社做陪同私導,她很喜歡這份工作,雖然辛苦,但是一邊工作的同時,還可以到處走走,她權當做散散心。
狄亞娜小姐是她的第一位客戶,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她忽然出現(xiàn)在旅行社,預定了vip旅行套餐。
抽出一份客戶文案遞給她,許淺問她:“狄亞娜小姐想訂購哪個級別的套餐?”
陽光下,金發(fā)碧眼的狄亞娜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下一秒,她脫口而出道:“我要f級。”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是蜜月游。”
許淺連忙祝福她:“那么狄亞娜小姐,新婚快樂!”
對方禮貌的笑笑,又微微皺起眉頭,“你們社里為什么沒有去安克雷奇的線路呢?”
聽她提到安克雷奇,許淺的心臟在那一瞬忽然抽搐了一下,于是她深吸一口氣,輕聲對她說:“抱歉,狄亞娜小姐,我們社里目前沒有開通這條線路。”
那一刻,狄亞娜垂下深邃的雙眸,臉上寫滿失望,最后她低聲問道:“你們社里是可以做旅行個人定制的吧?”
見許淺一直沉默不語,她又不死心的補充道:“我來這里之前做過咨詢,你們的客服告訴我說,只要是地球儀上飛機能達到的任何地點,你們都可以安排旅行。”
一時間,她竟無法反駁。
于是,她的笑意越發(fā)濃烈,“那就要f級全球旅行個人定制。”
說完,她拿起筆迅速簽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跡在陽光下竟是如此的刺眼。
于是她離開以后,許淺就跟社里的老總說:“我不想去。”
老總看了看單子上明晃晃的金額,眼睛一亮,又白了她一眼說:“不去是吧?不去你就等著社里給你放一個大假吧!”
見她一臉堅定,他想了想說:“既然顧客選了你,那我沒理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她換私導,這樣吧,如果你答應這次的任務,我多給你百分之十的抽成。”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拒絕,因為她承認,這確實是個很大的誘惑,于是她放松手臂,在那份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行程確認后,她給狄亞娜小姐打電話,而這次接電話的,卻是一個陌生男人,聽到他的聲音時,她瞬間愣住了。
見她遲遲不說話,停頓片刻,那個陌生男人問:“你就是那位許小姐吧?”
沒有人應答,他有些許著急,又繼續(xù)柔聲問道:“喂?許小姐?你有在聽嗎?”
聽到對方聲音急促的問詢,她努力把眼淚轉(zhuǎn)回去,并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著自己,不會是他的,這個世界上聲音相似的人很多,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于是,她試著平復情緒,將接下來的行程一一匯報給他,并囑咐他們臨行前要準備的東西,以及一些注意事項,說了短短幾分鐘后掛斷電話,她終于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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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安克雷奇的那天上午,她終于見到了電話里那個陌生男人,他五官端正,額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她仔仔細細端詳他,除了聲音很像,他和沈良燁的面相相去甚遠,只是有那么一瞬間,看著他的眼睛,她以為她又一次看到了沈良燁。
見到許淺時,狄亞娜一臉甜蜜的依偎在他的肩頭,“許小姐,這就是我老公,怎么樣?很帥吧?”
他低下頭幫她理了理凌亂的碎發(fā),對許淺笑了笑,聲音溫柔而又清朗:“你好,我是周遲。”
飛機上,狄亞娜仿佛對許淺很有好感,見周遲沉沉睡去,隔著過道,她輕聲和許淺聊起天來,原來三年前,她在安克雷奇遇見周遲,并對他一見鐘情。她還說,這次去安克雷奇,都是她的主意,而周遲更喜歡去古鎮(zhèn),但是看她如此堅持,周遲也沒辦法。
“誰叫他愛我呢?”說完,她得意的笑笑,言談舉止中透著一縷淡淡的稚氣。
十五個小時后,飛機終于抵達安克雷奇,那時,楚加奇山的初雪正紛紛揚揚的落下,夜里行人稀少,許淺為狄亞娜分擔一個行李箱,卻被周遲一把奪去了,他快步走在前面去叫出租車,許淺幫狄亞娜推著剩下的行李箱,不時地和她閑聊幾句。
“許小姐也是海城人嗎?三年前我聽周遲說過,他的家鄉(xiāng)也在海城。可惜,他經(jīng)歷過一場災難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聽她這么說,許淺陡然一驚,她放下狄亞娜的箱子,一時間,寂靜的空氣里發(fā)出一陣“噼啪”亂叫的轱轆旋轉(zhuǎn)聲,狄亞娜加快腳步,一邊扶正行李箱,一邊關切的問她:“許小姐,你沒事吧?”
她抬起蒼白的臉,沖狄亞娜無力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剛剛…突然想起了一個朋友。”
見狄亞娜一臉的迷茫,她補充道:“我有一個朋友,和周遲差不多的年紀,三年前,他在安克雷奇附近的海域遭遇了沉船事故,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下落不明。”說到最后,她的聲音都哽咽了。
夜空漆黑一片,她轉(zhuǎn)過身去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卻未發(fā)現(xiàn)身后那道凌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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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酒店辦理完入住手續(xù)后,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時間,周遲的臉和沈良燁的臉在她腦海里交替重疊,她絞盡腦汁的想了很久,卻一無所獲。
于是,帶著濃濃的困意,她決定第二天找周遲好好談談。
帶他們?nèi)ナ袇^(qū)時,空中沒有一絲云,頭頂上烈日炎炎,沒有一點風,她租了一輛轎車,輕車熟路地行駛在一條條陌生又熟悉的小路上,帶著一丁點好奇,周遲問她:“許小姐以前經(jīng)常來這里嗎?”
“嗯。”這三年,她不知來過這里多少次,以至于當?shù)襾喣忍岢鰜磉@里旅行時,她除了感到渾身無力外,更多的,是絕望。
這一天,狄亞娜出奇的安靜,她始終將頭放在周遲的肩上,好像睡著了,卻在許淺回答完周遲的問題后,她匆忙抬起頭打斷他們,想了想,她抬眼看著周遲,眼神楚楚可憐,“阿遲,我肚子疼。”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眼里盡是寵溺與心疼,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他柔聲問她:“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好不好?”
狄亞娜嘟著嘴,沖他搖搖頭,“我不去。”
“那就吃一片止痛藥,好不好?”
透過后視鏡,她看到狄亞娜面露狡黠的笑了笑,她的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語氣帶著點賴皮,她向他撒嬌道:“阿遲,你只要別說話,就靜靜地陪著我,我很快就會好了!”
果然,下一秒,周遲就不說話了,而是將她抱在懷里,時不時地朝她笑笑。
那一刻,許淺越發(fā)羨慕起狄亞娜來。
到了那片海域,狄亞娜興奮地要拍照,于是,許淺很有耐心地掏出手機,走到陽光下為她和周遲調(diào)整著焦距和光線。
站在海邊,看著陽光依舊笑得恍惚不真實的周遲,許淺突然摸起手機,趁所有人不注意,對著他的側(cè)臉,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按下拍照鍵。
午飯后,周遲因為頭痛急匆匆地回到酒店休息,而狄亞娜卻并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于是,在太陽最毒辣的時刻,許淺陪同狄亞娜站在人潮擁擠的海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
猶豫了許久,她終于鼓足勇氣問狄亞娜,“三年前那場沉船事故,周遲也在其中嗎?”
那一刻,狄亞娜的臉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那場事故,不光有阿遲,還有我的母親,她在那場事故中去世了。”
“對不起。”莫名揭了她的傷疤,許淺覺得很抱歉,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的,“我只是…只是想起了我那位遇難的朋友,所以…”
一時間,狄亞娜神情復雜,僅僅幾秒鐘,她就恢復了鎮(zhèn)定,沖許淺搖搖頭,說:“沒關系,我相信這一切都會過去的,許小姐,你要開心點。”
說完,她挎住許淺的手臂,對她笑著說:“好熱啊,許小姐,陪我一起吃冰淇淋好不好?”
然后,狄亞娜掏出錢夾,幾張小小的一寸照片從錢夾里脫落而下,她絲毫沒注意到,而是神情專注地在兒挑冰點,趁她背過身去,許淺快速將那幾張照片拾起,只掃了一眼后就放進口袋里。
“許小姐,你想吃哪種口味兒的?芒果?藍莓?還是…”
“芒果!”她極力忍住即將呼之欲出的眼淚,沖她低吼道。
她的反常舉動,令狄亞娜陡然一驚:“許小姐,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嗎?”
她扶著昏昏沉沉的額頭,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車前,回想起照片里那張熟悉的臉,那一刻,周遲和她記憶中的沈良燁一點點重合起來。
那一刻,她不想再等了,她現(xiàn)在就要回去問問周遲!
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回酒店,顧不得狄亞娜的阻攔,她狠狠地敲開周遲的房門,很快,周遲就被門外的喧囂聲驚醒了,他睡眼惺忪的打開門,以為是狄亞娜回來了,卻未曾想到下一秒,他就被許淺生拉硬拽,一路拖到了酒店樓下。
她累得面色通紅,氣喘吁吁,平復了很久,她從口袋里掏出那幾張照片,在他面前晃了晃,“周遲先生,照片里的人是你,沒錯吧?”
周遲明顯一愣,他想了半天,最后擠出一句疑問:“我和照片上的人一點都不一樣,你如何確定他就是我呢?”
“眼神,說話的語氣,以及,感覺。”說完,她忍不住嘆息道。
下一秒,他面露一絲羞澀,“許小姐的感覺果然很準,照片里的人確實是曾經(jīng)的我,但是那場沉船事故后,我的面部被毀,所以,狄亞娜在三年前帶我去做過整容手術。”
“除了毀容以外…你還有其他傷勢嗎?”她語氣急促的問,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醫(yī)生說,我在許多年前頭部遭遇過重創(chuàng),再加上三年前那場事故,所以,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那一刻,她差點癱坐在地上。
一時間,她的聲音都顫抖了,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哭出聲來,“那你怎么知道你叫周遲呢?”
“是狄亞娜告訴我的,那時我所有的證件都不見了,于是身體康復后,她就叫她的父親,也就是西雅圖市的市長,派人去中國調(diào)查過我的身份,她說我叫周遲,家鄉(xiāng)在海城,是個孤兒。”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她的心開始一抽一抽的疼痛起來,“還有呢?”
“后來,我就帶著狄亞娜回到海城,開了一家小公司,一切都步入正軌后,我們就結婚了。幾天前我才知道,狄亞娜竟然懷孕了!許小姐,你知道我有多么開心嗎?那種即將要做爸爸的喜悅之情,我終于深切的體會到了。”
說了這么多,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看向她時,臉上洋溢著濃濃的甜蜜與幸福。
那一刻,原本想要揭露真相的她,卻突然猶豫了。
有關沈良燁,她見過他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溫柔的笑意,她也見過他最薄涼的面孔和最冷漠的眼神,卻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他。
絕望呼嘯而過,她努力把眼淚轉(zhuǎn)回去,故作鎮(zhèn)定地問他:“周遲,你現(xiàn)在幸福嗎?你想不想找回從前的記憶?”
想都沒想,他沖她鄭重其事地搖搖頭,“不必了,我現(xiàn)在很幸福。”說完,他的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緩和后那眼角眉梢又變成了一個越發(fā)模糊的輪廓。
他走進酒店大堂內(nèi),一邊走一邊拿起手機,聲音溫柔地安撫著剛剛受到驚嚇的狄亞娜,他的身影在強光下隱隱閃現(xiàn),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匿于塵埃之中。
那一刻,她才真真切切體會到,那個藏在她記憶深處的沈良燁已經(jīng)死了,而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完全脫胎換骨的陌生人。
看來,她只能陪他到這里了,因為只要他幸福,就已足夠。
她離開的那個清晨,天光一片黯淡,不知何時起了霧,她提著手中的行李,失魂落魄地走在安克雷奇的一條小路上,而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即將到來的危險。
下一秒,“砰”地一聲巨響,她整個人連同箱子,都被眼前那輛大卡車撞飛,血肉模糊間,她直直地盯著酒店二樓的一扇窗戶,對上那抹惡毒的眼神時,她痛苦地合上雙眼。
酒店房間內(nèi),紗幔低垂,營造出朦朧又祥和的氣氛,暖黃色的燈光映照在房間里,溫暖又溫馨。
周遲是被樓下那聲巨響驚醒的,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撫了撫狄亞娜瘦削的肩部,聲音模糊的問她:“外面有人出事了嗎?”
狄亞娜溫柔一笑,柔軟的唇覆上他的臉頰,宛如一句喃喃自語,她說:“是一個和我們毫無關聯(lián)的人,好像出了一點小事故吧。”
“哦,那真是遺憾呢。”說完,周遲再次進入了夢鄉(xiāng)。
狄亞娜坐起身來,看著窗外那一大片刺眼的紅,一時間,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想,從此以后,他徹底成為了周遲,她一個人的阿遲。
想到這,她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