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間某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努努書坊www.drbida.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聚會過半,杭迦白出去接了個電話,是舒小嶼打來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先是不停地道謝,過后又沉默了會兒,開始胡言亂語。
“舒小嶼,你是不是喝酒了?”
“對啊,要不然怎么敢打給你呢……”電話那頭的姑娘顯然比平時更大膽了些,“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斜十路這里。”
杭迦白自然不愿意沾上這種事,直截了當?shù)鼐芙^了對方:“抱歉,我沒空,沒什么事的話我先掛了。”
“有事!”舒小嶼大喊一聲,又調(diào)整了呼吸,鼓起勇氣鄭重地說,“杭老師,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就很喜歡你。”
“你喝多了,需要醒醒酒。”杭迦白正打算掛電話,就聽到電話里傳出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剛好飄進了他的耳朵。
“如果我早點遇見你,你會不會……”
“不會。”
他沒半點猶豫就掛了電話,接著又打給和舒小嶼關(guān)系較好的小章,讓她找?guī)讉€同學(xué)一起去接舒小嶼回宿舍。
再次掛斷電話,杭迦白沒第一時間回包廂,倚在門外的墻邊,給紀桐發(fā)了條消息:“突然好想你。”
他是真想她了,一天下來,見了不少喧嘩的場面,心中不免有些疲憊。幸好還可以想想她,把對她的想念當作繼續(xù)下去的動力。
哪知道對方卻沒個正經(jīng),給他回了句歌詞:“你會在哪里?”
他看著手機屏幕發(fā)笑,心情自然明朗了起來。
**
杭迦白正打算回包廂,就遇到剛上完廁所回來的小姚。
“你看你,和剛談戀愛的時候沒什么兩樣。”姚醫(yī)生站在他邊上,有意和他閑聊幾句,“怎么樣,小紀還好嗎?”
“挺好的。”杭迦白答道,“謝謝關(guān)心。”
姚醫(yī)生拍了拍他,輕聲道:“別客氣,小紀是好姑娘,你好好對人家就是了。”
“當然。”他的笑容里透著隱約的驕傲。
短暫的寒暄后,姚醫(yī)生忽然又問:“她現(xiàn)在身體挺好的吧?”
杭迦白略有些茫然:“挺好啊,怎么了?”
“沒什么,以前不是胃疼暈倒么,我還在醫(yī)院見到過她。”
杭迦白蹙眉道:“暈倒?什么時候?”
“很多年前了,我們都在實習(xí)的時候。”姚醫(yī)生又說,“怎么,你都忘啦?”
其實不是忘了,是他根本就沒知道過這回事。實習(xí)那段時間經(jīng)常忙得天旋地轉(zhuǎn),有陣子確實沒顧上關(guān)心她的事。杭迦白記得那會兒紀桐說過不太舒服,卻沒提起暈倒去醫(yī)院的事。
“她一個人蜷縮在診室外面走廊的長椅上,看著怪可憐的。”姚醫(yī)生無奈地笑了笑,“我就上去和她打招呼,問她你怎么沒來陪著,她說你忙著輪轉(zhuǎn)考核的事,沒好意思打擾你。其實小紀這姑娘吧……看著總愛欺負你,可人家真挺識大體的。”
難怪小姚常常說紀桐的好話,原來還有這么段小插曲。
杭迦白忽然對過去的自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也開始逐漸陷入了反省。大家總贊他對女朋友多好,可這些表面現(xiàn)象并不足以概括一段完整的感情。和她的過去有那么多被錯過的細節(jié),都是獨立于“孰對孰錯”這類明顯價值判斷的。
想道歉,也想彌補,可這些終究償還不了那一刻的缺席。除了加倍對她好,此刻杭迦白已經(jīng)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一群醫(yī)生參加的單身夜注定不會high到哪里去,中途就有人被叫走了,還有一兩個妻管嚴早早就回家陪老婆了。剩下幾個明天還要參加婚禮,分開前也省去了多余的寒暄,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杭迦白給紀桐打了個電話,對方正躺在床上敷著面膜。接起電話,紀桐立刻坐起來,急著追問:“我剛才刷微博居然刷到你了!你們醫(yī)院怎么這么恐怖啊?!”
“什么微博?”
“中誠醫(yī)院艾滋病人攻擊醫(yī)務(wù)人員事件,這個話題已經(jīng)在熱搜里了!”紀桐把筆記本搬到腿上,繼續(xù)刷新頁面,“啊,有人還上傳了視頻,好多人在評論里求你的微博,我點開看看啊。”
杭迦白換了個手拿手機,開了車門坐上去,輕嘆一聲:“那個人沒有艾滋病,他是嚇唬人的。事后我們查過他病歷了,不知道為什么,他三天兩頭來驗hiv,可結(jié)果都是陰性。大部分艾滋病人還是挺正常的,他這么做,倒是給人抹黑了。”
紀桐訝異地張大了嘴,驚得面膜都快掉了,“還有這么奇葩的人呢?!”
杭迦白從容地分析道:“可能是生活有點亂,所以心里沒底,總覺得自己要得病吧,這類人在醫(yī)院并不少見。”
“啊!”電話那頭的紀桐又驚呼一聲。
“怎么了?”
“是你那個女同學(xué)……”她正專注地看著視頻,看到最后舒小嶼撲進杭迦白懷里的時候,視頻戛然而止,紀桐也隨之沉默了。
杭迦白有所預(yù)料,微笑著搶在她前面開口問:“看到什么惹你生氣的啦?”
對方冷哼一聲:“你也知道會惹我生氣啊……”
他斂起了笑,對她解釋道:“桐桐,我對事不對人,換作對方是誰都一樣。”
“我知道的,跟你開玩笑啦。”紀桐小聲嘟囔,“其實我就是覺得,當醫(yī)生太危險了,以前從來沒意識到。”
“還好了,不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他戴上耳機,發(fā)車離開地下車庫,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對了,跟你說個好笑的,去年院長請了武警隊的教官專門來院里開培訓(xùn)班,今年好像還打算開個跆拳道班。”
“哈哈哈……”紀桐把面膜揭開,大笑起來:“現(xiàn)在當醫(yī)生還要習(xí)武的?”
“是啊,這世界真奇怪。”杭迦白跟著輕笑出聲,“自從學(xué)醫(yī)以后,常常碰到讓我大開眼界的事。”
“那你得好好學(xué)一學(xué)防身,這種事真挺危險的。”笑夠了以后,紀桐好整以暇地對其袒露,“其實今天這種情況,我私心里挺不希望你上去的。我沒你那么偉大的思想,我只知道,萬一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肯定受不了。”
汽車緩緩駛?cè)霛鉂庖股抗馑爸帲唏g的霓虹燈光重三疊四著蔓延開來。杭迦白的唇角漸漸上揚,才啟唇想作回應(yīng),可話到嘴邊,就成了一個簡短的“嗯”字。
身為一名醫(yī)生,他常常是矛盾的。熱愛動物,也喜歡花草,生命的意義在他這里有全新的注解。他知曉生命脆弱,也總拼盡全力去救每一個人,卻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此刻紀桐的話在杭迦白心里久久不散,他清楚自己不過是肉眼凡胎,塵世里最平凡的那一種。他真正想要的,或許也不過是有限生命里相濡以沫的溫暖。可他實在不敢跟她作任何保證,生怕話一出口,在未來的某天,或許會成為更大的傷害。這大概是每個醫(yī)生共有的難處,期待所有美好的結(jié)果,卻又無法對任何人打包票。
**
周卿婚禮當天,紀桐又見到了不少杭迦白當年的同學(xué),和他們坐一桌上閑聊了會兒,原來大家都還記得她。為了照顧紀桐一個人在這,大家特地找了不少她能聊得下去的話題,而不是討論些病毒病菌大腸小腸什么的。
杭迦白今天當伴郎,從一早接新娘開始就忙個不停。到了晚上正式婚禮的時候,已幾近暈頭轉(zhuǎn)向。他今天身著正式的西服,里面是簡單的白襯衫,他很少這樣穿,卻很適合他挺拔的身材。很多人都開玩笑地說周卿勇氣可嘉,居然敢找杭迦白做伴郎,把他新郎的風(fēng)頭都要搶了去。
紀桐對婚禮的場面已經(jīng)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些麻木。
可今天情況不同,杭迦白在那里,就像在她的視野打開了一道追光燈。只要她一抬眸,總能看見人群中的他,跟著一行人一桌桌敬酒。到他們隔壁桌的時候,她剛好看到杭迦白微笑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熱鬧的婚禮現(xiàn)場,像是驟然被靜了音。
于是杭迦白看到紀桐撐著腦袋,掩住了旁邊人的視線,朝他做了個口型——少喝點。
她知道他能看懂,也只有他看得懂。
杭迦白會意,點頭默默作了個無聲的回答,是他珍而貴之也極少出口的那三個字。
“我愛你。”
現(xiàn)場的流光溢彩中,紀桐的臉被映照得通紅,黝黑的瞳孔里只剩下那卷溫柔的笑意。
后來敬酒的隊伍來到了同學(xué)這桌,大家忍不住想鬧鬧周卿,可最后倒霉的總是杭迦白。其實他的酒量還行,但平時不怎么愛喝。這么幾十桌下來,喝得頭都疼了,意識也不怎么清醒的時候,口中卻還念念有詞,正兒八經(jīng)地給人普及酒精對肝臟的危害。
其他人見狀均哭笑不得:“小紀,可苦了你了,他一喝多就開始背醫(yī)學(xué)詞典,煩人得很吶。”
老同學(xué)們的說法把紀桐逗樂了,其實她記得杭迦白以前喝醉的時候還是挺安靜的,最多皺著眉小聲說頭暈,然后就倒在她的懷里一睡不醒。
婚禮臨近尾聲的時候,大部分桌子都已空空蕩蕩,頗有曲終人散的意味。紀桐陪著留到了最后,和小萱他們打了個招呼,送他們先行離開了。再次回到酒店大堂的時候,杭迦白被朋友叫走了,周卿正和家里人說話,一看到紀桐就把她叫住了。
“紀桐,今天謝謝你和你的同事幫忙。”
“我沒幫上什么忙,只顧吃了。”紀桐聳了聳肩自嘲道。
周卿又笑道:“之前對你態(tài)度不好,沒生我氣吧?”
她坦然笑了,“我哪有那么小氣?”
周卿無奈地說:“唉,你是不小氣,可杭迦白小氣啊。他已經(jīng)批評過我了,不準我再和你胡說八道。我想了想,確實是我不好,其實兩個人在一起適不適合,別人說了不算的。我看得出來,他和你在一起以后是真的很開心,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謝謝你,紀桐,真的謝謝。”
紀桐笑著說不用,悄悄把他帶到一邊,輕聲問:“那……你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杭迦白的手到底是怎么弄傷的?”
周卿看著紀桐微微舉起的左手,詫異地反問:“他沒和你說過?”
“說得有些含糊,沒講明白。”
“哈哈,確實是他的風(fēng)格。”周卿笑過了,又垂下眸看了看紀桐,“他不想讓你擔(dān)心。”
紀桐忍不住追問:“很嚴重嗎?”
“不知道,他不給我看診斷報告,所以我也吃不準到底有沒有傷到重要神經(jīng),現(xiàn)在沒事就好。”周卿回應(yīng)以無奈的眼神,“不過那段時間,他確實有過轉(zhuǎn)行的念頭。”
“那……他到底怎么受傷的?”
“我聽說是自己不當心,被手術(shù)刀弄傷的,很低級的一個錯誤,誰都不相信杭迦白會這樣。”周卿雙手環(huán)胸,篤定地說,“不過我覺得,應(yīng)該是和你們分手有點關(guān)系。”
紀桐沉思片刻,還未作回應(yīng),就聽到周卿的聲音在耳邊緩緩叨念著:“你走了以后啊,迦白像變了個人,整天心神恍惚。所以受傷以后他和主任提出自己的狀態(tài)不適合做醫(yī)生,怕害了人。再后來他還是決定出國了,一去就是三年。不過我很慶幸他沒放棄,說真的,他天生就是塊當醫(yī)生的料,對吧?”
她的笑容漸次苦澀,倏爾看到杭迦白遠遠地從人群里抬起頭朝她微笑。
原來有些人的一生,在轉(zhuǎn)身后就開始了瞬息萬變。
可這些事情,也許她要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亦或是一不小心,這輩子都再無緣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