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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郎軍的身體猛地一怔,整個人都僵住了。
嘴角提了好幾次,想要說話,卻始終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種致命的沉默一直蔓延了很久,他才坐到椅子上,淡淡開口。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諒爺爺呢?”
“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原諒你,因為不管你怎么彌補,我媽和我爸,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紀無風攥著拳頭,語氣冷漠。
紀郎軍點了點頭,目光變得空洞起來。
“其實我又何嘗不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呢?我又何嘗不想和親人在一起,能在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享享清福呢,可是事情,哪有我們想象得那么簡單呢?”
紀無風沒有說話,只是冷冰冰的站在那里。
紀郎軍靠在椅子上,表情好像是在深思,目光投得遠遠的。
“爺爺小時候苦慣了,窮慣了,試過整整二十一天沒有飯吃,也試過睡在人家的豬圈里,第二天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臭味。
“就是因為窮、因為潦倒,所以誰都可以來欺負你,那時候我住的村上有三個小太保,換做現(xiàn)在,應該叫他們小流氓才對。
“他們把我拉到村后的荒地上去,踢我打我用石頭砸我,有一次,我被他們打得暈在地上,我還很清楚的記得,那三個男人,往我身上撒尿,呵呵……”
紀郎軍說著,自己笑出聲來,就好像是在復述一個屬于別人的故事,和他完全無關似的。
這種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他的人生中,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被重提過了。
紀無風的表情愣住,在他的印象里,好像還從來沒有和紀郎軍這樣對過話,他們的見面總是劍拔弩張、暗藏殺機。
紀郎軍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又在幽幽的開口。
“從那一次之后,我就問我自己,為什么他們可以欺負我?侮辱我?為什么我連還擊的資格都沒有?難道就是因為我窮嗎?對,就是因為我窮。
“只要我有錢,誰都不敢動我,任何人都要看我的臉色,所以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做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一定要做這個世界上最權力的人。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很愛家喬,你奶奶在生了家喬沒多久之后就死了,我把我所有的愛和希望,都傾注在了家喬的身上。
“但是他和你一樣,生來就是有使命的,我窮盡一生為你們創(chuàng)造了黃金帝國,你們要做的,就是好好坐穩(wěn)這個皇位,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善知的出現(xiàn),擾亂了你爸爸的心,我不能置黃金帝國于危機之中,也許這就是命吧,我保住了錢,卻失去了兒子……”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里竟然有幾分哽咽,一直尖銳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
紀無風垂下頭,看不清表情,只是修長的身影被拉開一個好看的弧度,看上去有幾分悲傷。
“你說了那么多,也無非就是證明了一件事,你愛錢,多過你的兒子。”
他語帶嘲諷。
“呵呵,是嘛?”
紀郎軍嗤笑了一聲,笑聲卻很蒼涼。
“也許你真的不會明白吧,你從出生那天開始,手上就已經(jīng)擁有了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財富,你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享受著最好的一切。
“可是你知道,創(chuàng)造這一切,要吃多少苦,流多少血嗎?當你和那個女孩子花前月下,談情說愛的時候。
“爺爺正在和非洲的軍火賣家磋商,被十幾把機關槍對著腦袋,你又明白嗎?我不指望你會諒解我,但是你再怎么恨我,也是我紀郎軍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害你……”
紀無風的目光輕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眼神之間有些動容。
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認定了紀郎軍就是害死他父母的元兇,他從來沒有問過他理由,從來沒有想知道原因。
因為在她的心里,他根本就算不是上他的親人,他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的錢和權力,可以隨便處置人命的惡魔而已。
這樣的人,心中也會有所謂的“親情”嗎?這一點,他早就已經(jīng)斷然否決了。
直到這一刻,書房里昏黃的燈光,刻畫出他臉上那些蒼老的溝壑,紀無風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臉。
他早就沒有了昔日的光輝和光芒萬丈,留在他眉宇之間的銳利,也只是保護自己的偽裝而已。
他悲傷的眼神如同深海一般,那種神色是裝不出來的。
原來他是真的老了,佝僂的身體和憔悴的面容,和任何一個老人無異。
他的心隨之顫抖了一下,然后深呼吸,試圖平復內(nèi)心的復雜。
紀郎軍從椅子上站起身,顫顫巍巍地扶住拐杖,表情淡然。
“不早了,我下去打個電話讓大成來接我。”
紀無風走過去,扶住他的手臂,眼神很冰冷。
“算了,已經(jīng)很晚了,今天就在家里住吧。”
雖然這句話沒有什么溫度,卻在這種壓抑的凝結的氣氛之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流。
紀郎軍的表情僵硬了幾秒,隨后嘴邊扯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他伸出蒼老干癟的手,覆在紀無風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孩子,明天陪我去一趟黃金帝國,我也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
紀無風蹙著眉頭,淡淡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黃金帝國便進入了有史以來第一次A級別的警戒狀態(tài)。
因為他們收到消息,就在今天,闊別已久的紀郎軍將會到黃金帝國的考察。
帝國的大門口,被鋪上了一條長長的紅地毯,兩邊全都拉起了警戒。
數(shù)百名黑衣人表情嚴肅,開始排查周圍的路況和任何可疑人物,確保這一代絕對安全。
公司內(nèi)部早已亂成了一鍋粥,以前紀無風當總裁的時候,員工們看到他,就有些手足無措。
這一次要來的人,竟然是整個黃金帝國的締造者紀郎軍,光是這個名字,就已經(jīng)足以叫人聞風喪膽了。
都聽說紀郎軍的行事作風一向強硬,甚至算得上有幾分心狠手辣。
如果稍有差池,那恐怕就不僅僅是丟了工作那么簡單了。
淺野澈也一早接到紀郎軍的電話。
說今天回到黃金帝國召開一個臨時的股東會議,順便擬定參加生日宴的嘉賓名單,所以他天還沒亮就回了公司。
紀郎軍和紀無風坐在車后,一起駛向黃金帝國。
紀無風換上了一身酒紅色的西服套裝,完美的剪裁配上他修長的身形,看上去就是巧奪天工,像一件藝術品那樣。
他的臉上恢復了尋常的冷漠和霸氣,眉宇之間透著幾分戾氣。
涼薄的嘴唇微微抿著,像是在沉思什么事情。
與坐在一旁,一臉優(yōu)哉游哉的紀郎軍相比,紀無風的表情,顯然要嚴肅多了。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但是這樣的尷尬,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顯得太過尋常了。
很快就到了黃金帝國的大門口,他們的車在兩排黑衣人的人肉開道之下,駛到門前。
紀無風漫不經(jīng)心地整了整衣領,動作輕柔而優(yōu)雅,然后打開車門走下車。
黑衣人也立刻過來替紀郎軍打開車門,扶著紀郎軍走出來。
紀無風沉了口氣,眼神微妙一變,但最終還是抬腳走過去,扶著紀郎軍。
公司的所有員工,上上下下不下幾百號人,早就已經(jīng)整齊地排在了大門口,就等紀郎軍和紀無風的“駕到”。
一看到許久未露面的紀郎軍,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臉上都是清一色的慌張。
但是與大家想的不同,相比起當初,這一次回歸,紀郎軍明顯已經(jīng)老了不少。
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力不從心的樣子,雖然他的眼角眉梢之間,依舊是藏不住的殺氣。
但是與身旁一身戾氣的紀無風相比,還是遜色了幾分。
紀郎軍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容,在紀無風的攙扶之下,緩步向里面走去。
“爵爺!風少爺!”
所有聲音都整齊地致以問候,因為紀無風已經(jīng)不再是總裁了,所以對他的稱呼,也由“紀總”變成了“風少爺”。
紀郎軍微微點頭,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
淺野澈穿著一身藍色西服,雙手搭在身后,也早已經(jīng)恭候在門口。
“爵爺。”
看到紀郎軍,他依舊如往常一般恭順地點了點頭。
“嗯。”
紀郎軍露出一個難得的笑容。
“黃金帝國,看上去打理得不錯。”
“哪里,這都是風少爺?shù)墓凇!?
淺野澈謙虛的笑了笑,然后目光投向紀無風。
紀無風和他對視一眼,兩人之間似乎有了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頂樓的會議室里,早就已經(jīng)坐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甚至連一些身在國外享清福,早已經(jīng)許久不見的黃金帝國“開國元老”級人物,都變成了今天的座上客。
很顯然,他們會光臨的唯一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紀郎軍。
無論他們在自己的圈子里,身價低位有多高,但在紀郎軍面前,還是依舊要給他幾分面子。
更何況這是紀郎軍闊別這么久以來,第一次高調(diào)露面,其中到底會有什么變數(shù),所有人都很想知道。
就在這時,紀郎軍在紀無風和淺野澈的左右攙扶之下,緩緩地走進了會議室。
瞬間就是嘩的一聲,眾人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表情變得異常拘謹。
“爵爺!”
又是整齊問候,比當時的皇帝上早朝的時候還要在氣勢浩大幾分。
紀郎軍會心一笑,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后在長桌盡頭的那張位子上坐下。
“大家都坐吧,不用那么嚴肅。”
聽到紀郎軍的話,其他人才敢三三兩兩落座。
而紀無風和淺野澈,就像他的左右護法一樣,坐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