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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霽月堂里，燭火通明，對著哭得梨花帶雨呂夫人秦氏，晏老太君心里猶為膈應。

    早一年前，有次姑娘們一起打鬧，她氣地贊了一句呂家那丫頭，高氏乘機舀話試探過兩位長輩意思。鄭氏當時躍躍欲試，被她用目光制止了。如今眼看著高家倒，就巴巴設這樣一個圈套。

    世上人皆以為自己聰明。

    想到這里，晏老太君感到無比疲倦，懶得瞧她們表演，兀自地閉上了眼睛。

    “老夫人，妾身都跟鄒家暗地里換了庚貼，如今鬧出這事來，可如何是好！雖說鄒大人跟咱家老爺關系不錯，當時許多人都瞧見了，想瞞都瞞不住。幾家都是有頭有臉，這事遲早得傳出去。鄒家當時就把庚貼還了回來。”呂秦氏坐鄭氏對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

    鄭氏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她小兒子這幾年，行事越發(fā)乖張了。干了不少荒唐事，但都沒此次闖禍大。

    呂夫人秦氏一邊用手絹擦著眼角淚水，一邊悲戚地說道：“我家蘭兒真是命苦，從小跟著咱們榆林那窮地方吃苦，如今……這讓她以后可怎么做人！”

    對面繼續(xù)喬張做致，齊府大家長晏老太君不動如山。手里捻著佛珠，心底默默念著經(jīng)。

    作為跟兩邊都有瓜葛高氏，怕局面僵持下去不好收場。遂出來調節(jié)氣氛，想把話題引得朝高家有利方向發(fā)展。

    “要媳婦說來，表妹從小跟四叔青梅竹馬，感情甚好，跟兄妹一樣。不然，四叔也不會外頭，還要拉著她說話。姨母何不將此話說與鄒夫人聽？”高氏一副維護小叔說話模樣。

    鄭氏聽聞，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感激地朝兒媳望了一眼。

    一同前來高家少奶奶魏氏，一邊連忙解釋道：“何曾沒解釋過？！可鄒大人任職禮部，鄒太夫人出身規(guī)矩森嚴江南世家。這事不知怎地，還傳到鄒六公子耳朵里。夫人們也知道，他是個心高氣傲主兒。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呂夫人停住抹淚動作，臉上神情悲痛欲絕。

    高氏緊擰眉頭，一臉無奈地望著太婆婆和婆婆，晏老太君還是一副老和尚入定樣子。

    高氏“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朝她姨母呂秦氏跪下，自責地請罪道：“姨媽您就責罰我吧！自從養(yǎng)我身邊誠兒沒了后，就常招娘家姐妹來作伴。沒想到終誤了蘭妹……甥女該死，姨媽您要怪就怪甥女吧！”

    說著，她以堂堂世子夫人之尊，朝呂秦氏不停磕頭認錯。

    鄭氏旁看到了，心里不免有些動容。

    別人不知道，兒子兒媳日常相處情形，她是一清二楚。自誠兒沒了，小兩口就形如陌生人一樣。念起她早夭長孫，鄭氏心中生起一絲憐憫。

    高氏嫂子魏氏，上前攙起她，勸慰道：“你也是閨中寂寞。若是身邊再養(yǎng)個孩子……”說著，她朝齊府三位夫人掃了一眼，眸中意味深刻，似是另有所指。

    這話別人聽到了倒沒什么，可聽鄭氏耳中，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意。她剛剛親身經(jīng)歷過失孫之痛，見不得再提養(yǎng)孩子事。

    旋即她又想起，高氏這些年作惡。還有兒子當初聽聞，文家姑娘進宮消息，半個來月不吃不喝，形若枯槁樣子。她心腸又硬了起來。

    見座上幾位還是沒反應，高氏繼續(xù)磕頭謝罪。須臾，晏老太君睜開眼睛，掃了高夫人、呂秦氏和高氏一眼，十分艱難地開了口：“既然，孫媳和峻兒都有過錯，那就抬進齊府來為妾吧！”

    呂秦氏倏地站起身來，冷哼一聲，說道：“老夫人，恕晚輩無理！愛女之心人皆有之。蘭兒乃三品大員千金小姐，讓她做妾，齊家怕是沒那么金貴門檻。這是想打相公臉面？還是給高姐夫下馬威？若是傳揚出去，于齊府呂府名聲，怕是都有不妥吧？！”

    鄭氏這時總算清醒過來，當即也站了起來，回擊道：“既然是千金小姐，秦家妹子自當好好養(yǎng)閨中才是。”

    這話言外之意——既沒得雙方長輩默許，你女兒為何老往齊府跑，是怎么一回事？！況且都訂親了，還跑到鄒家去作甚？！

    這時，一直旁邊沉默不語高夫人，突然出了聲：“要我說，小姐妹之間來往本沒什么！三夫人甥女，還不是住到了貴府。”

    聽她舀舒眉出來說事，施氏求助地望了婆母一眼，后者微微點了點頭，施氏出聲解釋道：“舒兒自幼失恃，妾身憐惜她一個沒親娘孩子，接身邊照顧，也是人之常情。”

    她話音剛落，晏老太君后面補充道：“老身十多年前，就跟文家老姐姐，訂下孫輩結親之意。這事孫媳該是知道……要是放貧寒之家，文家那小丫頭，就是接到咱們府里當童養(yǎng)媳，也沒人有資格說嘴半句。”

    呂秦氏悲聲甚，又開始哭她那苦命女兒。

    高夫人輕哼一聲，說道：“人之常情……妾身妹妹不愿女兒為妾，是人之常情。座各位，都是為人母，也養(yǎng)過女兒。說起這事，本身錯就貴府。蘭兒并非跑到齊家出事，才要讓貴府負責。”

    施氏當即反唇相譏：“那是，咱們峻哥兒并未跨過垂花門，進入到鄒家后院。跟呂家姑娘碰上，純屬意外。還不如找鄒家負責為好！”

    呂秦氏聽了這話，神色有些慌張。

    看著她姨母亂了陣腳，高氏抬起頭來，給她嫂子魏氏遞了個眼色。

    魏氏先是不解，愣神片刻后，想起昨晚收到信，忙出聲解釋道：“聽說，鄒家跟貴府并無來往。他不會是故意去碰蘭表妹吧？！”

    高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是了！蘭妹一個多月沒來齊府了，四叔會不會……”

    施氏輕嗤一聲，說道：“峻哥兒也一個月沒回府了，要截住她，早路上堵著就成了。何必到別人府里現(xiàn)眼！”

    想起女兒囑咐，高夫人給妹妹遞了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起身就要告辭。

    送走上門問理高呂一眾人，鄭氏感覺渾身像虛脫了一般。陪婆母說了幾句話，就回了松影苑，施氏則留下來陪晏老太君。

    被兒媳扶到暖炕上，晏氏又沈嬤嬤伺候下脫了鞋，她坐定之后朝施氏問道：“你妹婿怎會這時派人來接舒兒？”

    “許是聽到什么風聲，怕她受委屈吧？！”施氏挨婆母身邊坐下。

    晏老太君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這么！許是來之前就備下了。想來，那仆婦是跟她們后面出發(fā)。”

    被這樣提醒，施氏一拍膝蓋，恍然大悟：“可不是，若是真過禮了，舒兒是不該再住到齊府了。尤其今天還發(fā)生過這事……”

    晏老太君拉過兒媳手，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愧疚地說道：“委屈那孩子了！”

    施氏臉上有些動容，真誠地回道：“算不得什么委屈！她繼母就要生了，留妹婿身邊，也不見得有什么好日子過，還不如提前接來……”

    “唉！她們兩姐妹……展眉那丫頭，若不是當初老身私心，后也不會……到頭來還連累了易家和文家兩族。”晏氏心中頗多感慨。

    怕老人家傷心起來壞了身子，施氏一旁勸道：“母親千萬別這么說，齊府能對婕妤娘娘伸出援手。咱們府算將功贖過，想來文家嬸嬸地底下，也會含笑九泉。”

    “再千伶百俐，也抵不過命……”施氏面上涌出一抹戚色，“母親不必傷懷，總歸她現(xiàn)有皇子傍身，日子不會那么難捱了。”

    “但愿如此吧！這樣一想，老身心里好受多了。”靠引枕上，晏老太君眼角一滴昏黃淚珠，順著鬢發(fā)滑下。

    誰知事情并未結束。第二天午歇過后，被罰跪祠堂思過齊峻，突然沖進霽月堂，朝晏老太君寢間“撲嗵”一聲跪下：“祖母，孫兒不孝！犯下此等過失，對不住列祖列宗，也不對起呂家妹妹。孫兒愿意自己承擔。您讓呂家妹妹進門吧！不能誤了一條性命……”

    此話一出，剛才都喧闐一片內堂，頓時沒了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晏老太君才拄了龍頭拐杖，顛顛地走了出來，厲聲喝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齊峻將額頭磕得山響，說道：“高家剛才給大嫂送信，說呂家妹妹昨晚上吊自了！”

    “當——”拐杖從晏老太君手中脫落，她險些氣得昏了過去。</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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