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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胤禛睜開眼睛，目光平靜掃過胤禩，開口道：“你走吧，讓十三來。”

    胤禩的愧疚更盛，他知道自己傷了四哥的心，只好說：“四哥受傷，就讓弟弟盡一盡心意吧。前番種種，都是弟弟自己作死，四哥要打要罵都別忍著，只管出氣。”

    胤禛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作死的不是你，是爺。別人看不上眼，卻偏偏趕著上前讓人討厭。何苦？日后你我該怎樣，還怎樣，便是遂了你的心意。這次是爺自己跌倒，橫豎與你無關(guān)，你該討好誰，還去討好誰。”

    胤禛太了解胤禩，若趕著表功反倒落了下乘。這個(gè)時(shí)候一定要說成都是自己找虐，才能引得某人內(nèi)疚。

    胤禩果然紅了眼圈，低頭默了一會兒，最后小聲說：“誰對我好，今日弟弟盡知了。只求四哥別氣壞自己，那才是折煞弟弟。”

    胤禛繃著嘴不說話，他要聽的不是這些似是而非的虛話。今日他沖動(dòng)行事并不后悔，只是受了這樣大的罪，還被太子惦記，不討盡好處如何甘心？

    胤禩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四哥受了傷，還是清心靜養(yǎng)得好。弟弟不敢在跟前惹四哥生氣，這就去喚十三弟來。”

    這就走了？沒門兒啊！今日不套你把話說出來，朕枉自為帝！

    胤禛怒從心頭起，眼前都是這人如何辜負(fù)自己的林林總總。

    他顧不得頭暈?zāi)垦Ｐ貝瀽盒模碜鹬钢范T大罵：“不說十三爺還不同你計(jì)較！你自己作死也就罷了，事到臨頭算計(jì)一個(gè)七歲的孩子有沒有良心？你讓奴才故意在他眼前哭喪，他能不上套？你知不知道若今日他真進(jìn)了毓慶宮，日后倒霉的就不是你了！八弟這招禍水東引可是用得妙極！”

    胤禩面色蒼白渾身顫抖，他說不出“我沒有讓奴才這般做”的話，因?yàn)樗日l都清楚自己的奴才會如何行事，他先前幾句話會引導(dǎo)出怎樣的后果。在他謀算中，十三來，他得救，十三不來，也就是最壞的打算。

    他也只是無權(quán)無勢的小阿哥，若到了辦差的年紀(jì)，還能隨便找個(gè)借口糊弄過去。若是五哥，還能接著太后宮的手?jǐn)[脫困境。可事實(shí)上呢？惠母妃絕不會為他明面上得罪毓慶宮惹皇帝猜忌，暗地里說不定會拿了這事做文章，犧牲自己拉下太子。

    可連他都知道，皇父絕不會因?yàn)樽约豪绿拥模綍r(shí)候被滅口的只有自己。

    自己死了，額娘還能有活路嗎？

    他要爭、要活、要出頭，為了額娘也為自己。

    老九與太子素?zé)o交集，正巧十三這幾日受太子青眼，只有他出入毓慶宮最不惹人注意。他情急之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可他的確算計(jì)了十三，也辜負(fù)了四哥。

    年輕的眼睛涌出深沉的痛楚，胤禩知道自己不是純良人，要活下去就要算計(jì)別人，也要提防被人算計(jì)。

    他是愧疚，但他沒有選擇，亦不后悔。

    于是他不再辯解，語調(diào)從失魂落魄轉(zhuǎn)為溫婉謙和：“四哥說的無一不對，弟弟做了什么不能不認(rèn)。今日的事，弟弟欠了四哥一份情，怕是尋常作為也還不清。日后四哥想讓弟弟怎么還，只管開口，弟弟絕不反悔。”

    胤禛心里難言酸楚，他等到了他想要的一句話，卻是在這個(gè)情形下，把人逼到了這個(gè)地步。

    這幾年默默守候盤養(yǎng)，不愿他當(dāng)真吃虧，卻又要狠心逼他去走前世老路。一直到今日，才從他的眼睛里看見熟悉的陰沉顏色。

    欣喜、欣慰、心疼，混雜一處，還有難以言喻的失意。

    自己養(yǎng)了好幾年的小兔崽子，就這樣一步一步成精了。

    雖然可惜，他的選擇不多，時(shí)間也不多：太子日益急躁，當(dāng)年諸子奪嫡的戲碼避無可避，自己再將老八護(hù)得太好，不是護(hù)著他，反是害了兩個(gè)人。

    今世他不曾真正投向太子黨，將來又不愿再拿老八做擋箭牌掩蓋野心，留下不可轉(zhuǎn)寰的把柄讓老九攻訐。

    寧可許他一個(gè)人情，再以退為進(jìn)。

    痛歸痛，卻是長久打算。

    他的結(jié)果達(dá)到了，老八欠他一個(gè)不能輕易抹平的人情，并且朝著他期望的方向成長。

    兩人許久不說話，胤禛最后開口道：“下次再宣你去，讓人給我遞個(gè)話。鐘粹宮灑掃宮女阿圖的表兄在我府里灶房做事，你有事可以讓她想辦法。我不在，你就帶上老九一道去。”

    胤禩不說話，他以為四哥會直接關(guān)門趕人，沒想到卻等到這番話。連宮里的眼線都肯告訴自己，襯得自己何其不識好歹。

    胤禛繃了許久，終于問出心中所想：“我只問你，成事了嗎？”

    胤禩一愣，面上紅黑莫辨，良久方道：“……不曾。”

    胤禛閉上眼養(yǎng)神，不再看他，嘴里卻道：“別在這事上逞意氣，你知道如果你在他手里折一次，就會被拿捏一輩子。你不自愛，哥哥不能看著你往石頭上碰。”

    胤禩一愣，眼淚一下子出來了。

    他粗魯?shù)赜眯渥邮酶裳蹨I，用帶了濃重鼻音的聲音說：“四哥放心，弟弟不糊涂。知道誰對我好就不會胡來。大恩不言謝，弟弟這就先回了，轉(zhuǎn)頭十三就能過來。”

    胤禛嘴角不著痕跡彎一彎，心里卻像塞了個(gè)石頭，沉甸甸的。

    ……

    滿宮人只知道自從四阿哥在毓慶宮中暑厥倒過后，四阿哥與八阿哥又重新走動(dòng)起來。在四阿哥于阿哥所養(yǎng)傷這半個(gè)月來，八阿哥差不多每日都會來。

    胤禟當(dāng)日晚了一步知曉毓慶宮發(fā)生的事。他追問胤禩當(dāng)日細(xì)節(jié)時(shí)，胤禩只說太子意圖拉攏，軟硬兼施逼迫他。至于四哥為什么會到，他卻推說不知。

    胤禟也不過九歲，早已對哥哥信服不疑，聞言立即義憤填膺道：“八哥下回不可獨(dú)身赴宴，有弟弟們呢，一起討一杯茶吃想必太子殿下不該舍不得。”

    經(jīng)由這件事，毓慶宮沒再盯著胤禩發(fā)難，送了幾回字帖作罷。

    胤禛傷愈出宮之后，胤禩與胤禟幾乎形影不離，打著一同習(xí)字的名頭晚上一直到宮門下匙才依依作別。

    沒過一個(gè)月，皇帝的口諭下來，老八翻年也有十三歲了，擇日遷去阿哥所。

    胤禩對這個(gè)口諭喜憂參半，獨(dú)自琢磨了一個(gè)晚上，第二日無逸齋下課之后還是忍不住去堵截入宮聽政的四阿哥，說是相約一道賞花。

    胤禛欣慰至極，拉了弟弟一道去御花園溜達(dá)，專揀無遮攔的空曠處下腳，一邊指點(diǎn)著新植的秋菊，一面道：“皇阿瑪看來是下了決心要給你指婚了。今年不下旨，明年也該決定了。”

    胤禩道：“四哥也這樣看？其實(shí)能出宮倒不是一件壞事。”若真像四哥那樣十三歲成親開府辦差，也能讓額娘早些出頭。

    胤禛聽他語氣就知道他在往好處想，忍不住打擊他：“你莫要高興得太早，揀了芝麻丟西瓜。皇阿瑪猶豫了這么久，這個(gè)時(shí)候忽然有了主意，你就不想想是誰的手筆？”

    胤禩也在疑惑這件事，他如今習(xí)慣將解決不了的疑惑同胤禛說道：“可是太子急著把弟弟趕出宮去，倒是利大于弊。”

    胤禛掐下一朵菊花，冷哼：“你到是躲了一時(shí)就開心，難道日后也躲一輩子？他日分屬君臣，你要躲到哪里去？”

    胤禩被說中心中隱憂，一時(shí)沉默以對。

    胤禛又說：“太子還未大婚，指不定你也只是指婚罷了。再說，不是所有阿哥成親都會出宮建府。當(dāng)年我也是……也是誰都不待見罷了，倒是你，若皇阿瑪要留，誰都不敢說什么。”

    胤禩面上的顏色隨著這句話越發(fā)陰郁。

    胤禛壞心眼挑唆夠了，才道：“再看吧，若真是給你指婚博爾濟(jì)吉特氏，聽說那個(gè)女人虛歲已經(jīng)十四，恐怕等不了多久。成親之后，開府的事只要惠母妃替你出頭，皇阿瑪多半會松口。有四哥在前做那引玉的磚，你出宮建府也順理成章。”

    胤禩不是兩年前的懵懂少年，娶個(gè)蒙古嫡妻意味著什么他已盡知。他面上神色幾變，最終定格在溫順上：“這個(gè)是不難，開府辦差于大哥或有助益。橫豎現(xiàn)在也遷出了鐘粹宮，惠額娘想必樂見其成。”

    胤禛離去之后，胤禩對著一盆萬壽菊沉思。

    皇父是防范著蒙古皇后，但宗室卻還記著當(dāng)年滿蒙相親的誓言。如今能對抗皇父天威的，也只有宗室之力而已。

    他好像沒有選擇。

    而這，也正是他的選擇。

    康熙三十二年十月，皇八子生母衛(wèi)氏晉位，封良嬪，遷住儲秀宮。

    ……

    康熙三十二年的冬天來得特別遲，菊花開得也很好，一直開到十一月。

    這一年朝廷征糧順利，報(bào)災(zāi)少；又經(jīng)歷了科爾沁來朝、琉球來貢贖回質(zhì)子，以及鄂羅斯察漢汗來貢的大事；兼之國庫充裕，修了盛京城。人人都知這是一個(gè)極好的年頭。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保持著，十一月謁孝莊太后山陵之后不肯歇著，十二月又拉著一干兒子南苑圍獵，大顯天威。

    御駕回京之后，闔宮上下都是賀歲的歡樂氣氛。

    翻年之后正月里皇帝再次指婚：皇七子指婚安親王外孫女、額駙明尚之女郭絡(luò)羅氏；皇八子指婚喀爾喀土謝圖汗博爾濟(jì)吉特氏。

    作者有話要說：上部完，小狐貍終于擺脫白蓮花的惡名了（好像哪里不對勁？）

    四哥上一章形象高大，反襯這一章各種。。。（不知道該哪個(gè)詞了）

    老鬼對上小狐貍，八哥不被拐走天理不容。

    可惜，四哥別高興地太早，八哥是當(dāng)你好哥哥，可沒當(dāng)你好基友哦，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