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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屈曉文震驚至極,驚疑不定的眼在莊揚和王阿姨之間來回移動,嘴巴訥訥了半天,最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段權(quán)和向羽見了屈曉文那反應(yīng),也一起好奇地湊過來。
“演戲?”段權(quán)驚愕地看向?qū)O奶奶,“奶奶,你剛才都是在演戲?”
癱倒在地上的王阿姨一聽這話,驚得從地上跳起,一把奪過向羽手上的手機,臉上神情千變?nèi)f化,“你們……”
還未等她把話說完,孫奶奶甩手一巴掌,啪,脆生生打在了王阿姨的臉上。
王阿姨被打得幾乎背過身去,手里的手機落在地上,帶著刺耳的聲響滑開。
“沒有良心的東西!”孫奶奶一張老臉氣得直哆嗦,“我當(dāng)初是瞎了眼才選你做她的媽媽!呸!”
王阿姨捂著高高腫起的臉慢慢轉(zhuǎn)過頭來,低垂的眉眼里死灰遍地,毫無生機。
房間里所有人都被驟至的真相驚駭?shù)剑粋€個張嘴瞪眼,都說不出話來。
莊揚俯身撿起手機,將手機上的灰塵抹去,輕聲嘆氣,“王阿姨,當(dāng)初綁架王琦臻,你要的,絕不是她的命,對不對。”
“我……怎么會想要她的命呢……”王阿姨耷拉著腦袋,臉上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就連干燥的嘴唇,都蒼老得沒有了力氣,“就算不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到底是從一出生就在我懷里被抱大的,又不是塑料娃娃,她會哭會笑,會吵會鬧,會跟在我后頭媽媽媽媽地一直叫……我怎么會想要她的命呢?”
“可是你還是做了傷害她的事。”莊揚說道:“你找了兩個不入流的幫手來幫你,先是泄露王琦臻的行蹤,緊接著安排他們實施綁架,向高順業(yè)勒索巨款。有一點我不明白,照理來說,作為叛徒,又是主犯的你,如果還想留著王琦臻的命,還想保持你們的母女關(guān)系,你不可能出現(xiàn)在綁架現(xiàn)場才是,可是種種跡象又表明,你確實是到過現(xiàn)場的。王阿姨,你究竟是想留著王琦臻的命,還是想害她?連我都弄不明白了。”
“我……不想傷害她,我也特地囑咐過那兩個人,絕對絕對不能傷害到真真,我們只是綁架,等高順業(yè)交了贖金,真真就可以分毫不傷地回到我們身邊。”王阿姨蒼白著紙一樣的臉,囁嚅說道:“因為擔(dān)心那兩個人背著我對真真動手動腳,我當(dāng)時就躲在臥室里監(jiān)視他們,他們倆把真真的眼睛蒙著,只要我不出聲,她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那她最后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整個房間里,大概只剩下莊揚是真正冷靜且清醒的。
“她……真真她……”兩年的時間根本不足以抹殺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記憶,更何況是曾經(jīng)那般熟悉親近的親人,王阿姨的眼皮一直在細微地抽搐著,就連極力壓抑的聲音也忽高忽低,顯現(xiàn)出極不穩(wěn)定的情緒,“……他們聽了我的話,綁著真真的時候并不敢太用力,真真又一直配合他們,誰也沒想到她會悄悄掙脫了繩子,忽然往我藏身的臥室跑過來。”
“她跑到臥室里了?”莊揚吃驚道。
王阿姨絕望地點點頭,“她忽然掙脫繩子,然后打開臥室的門,我們誰也沒有防備,她就那樣見到了我。”她忽然猛抽一口氣,身體沿著墻壁滑落在地上,哽咽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當(dāng)時的表情……她剛見到我的時候,臉上滿是驚喜,但不到一秒的時間里,她就開始疑惑,接著恍然大悟……”
“然后呢?”問話的人不是莊揚,而是被屈曉文扶著坐在了床上的孫奶奶,她只說了三個字,每個字卻都是咬著壓根發(fā)出的聲音。
莊揚瞥了孫奶奶一眼,視線轉(zhuǎn)向向羽。
向羽和段權(quán)站在一處,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發(fā)現(xiàn)莊揚正看向自己,向羽抬起頭,眼神無所適從地看向他。
莊揚腳尖一動,差點順著內(nèi)心的感覺走到向羽身邊去,可是他馬上停止腳步,依然穩(wěn)穩(wěn)地站在房間正中央。
他不能離開這個位置,他的身前有正在認罪的王阿姨,門口的位置上還站著從頭到尾默不作聲的王升鳴,身側(cè)的床上坐著情緒暴躁的孫奶奶和態(tài)度不明朗的屈曉文。
他不能動,他只能站在這個位置上,才能以不變應(yīng)萬變。
莊揚忽然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他此刻的身份,究竟是文興巷里的莊揚,還是組織內(nèi)甲組組長?
今天他帶著重傷的姚錢離開笑老板店鋪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其實就有這種異樣的感覺,就算笑老板真的答應(yīng)讓他離開組織,可是,這八年的生活,以及更早之前的受訓(xùn)生活,他真的能從記憶里剔除干凈嗎?
他真的能脫離組織,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嗎?
“……一片混亂中,真真跑出了大門,那兩個人在后頭一路追,我嚇得腿軟,根本沒辦法跟出去查看情況,我當(dāng)時腦子里一陣懵,只知道拼命想著要怎么和真真解釋,可同時我也明白,真真當(dāng)時的眼神已經(jīng)告訴了我,這一切都是一場不可挽回的鬧劇,什么母女情分,都不復(fù)存在了……”王阿姨喃喃地說著兩年前的事情,眼淚已經(jīng)不知不覺落了滿地,“……如果我知道真真那樣跑出去會被車撞到,我就算會被她唾棄,我也一定會緊緊抱住她,不讓她離開……我真的不希望她出事,哪怕她被綁著的時候,我都讓他們千萬別弄疼了她……”
“你到現(xiàn)在還在說謊!”段權(quán)的雙眼也是通紅一片,他推開向羽,兩步走到王阿姨面前,厲聲質(zhì)問道:“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那車是故意要撞死真真的!根本不是什么事故!就是你身份暴露,為了殺人滅口,才讓他們開車撞死真真的!”
“我沒有!”王阿姨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叫嚷的聲音尖利刺耳,就像捍衛(wèi)沙漠里最后一口水的旅人,“我沒有殺她!我不會殺自己的女兒!”
“不是你還能有誰?”段權(quán)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現(xiàn)起來,“就算不是你,也是你找來的那些幫兇!”
“我沒有!”王阿姨梗著脖子,沖段權(quán)叫嚷道:“我沒有殺她!就算要我說一千遍一萬遍,我還是沒有殺她!我也不想殺她!我唯一做過的事情,只是綁架了她而已!”
“……那么,”一個低沉沉的聲音忽然響起,那是向羽的聲音,軟弱無力的,像發(fā)了一場高燒后,連一口水都得不到舒緩的聲音,“你又是為什么要綁架自己的女兒呢?”
所有人先是看向提問的向羽,緊接著又一致轉(zhuǎn)頭看向王阿姨。
王阿姨胖胖的身體原地晃了晃。
“為了錢嗎?”向羽輕聲問道:“只是為了錢嗎?”
王阿姨閉緊嘴巴,因為牙齒咬合得太用力,反而摩擦出咯咯的聲響。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代替她回答這個問題。
“王叔,”莊揚忽然喚王升鳴道:“連你也不知道嗎?”
王阿姨的身體驟然打了個戰(zhàn)栗,她不敢回頭看自己的丈夫,便只能畏縮地低下頭,將自己抱得更緊。
王升鳴在門邊的位置上沉默著抬起頭,迎向莊揚的視線,眼神死寂如灰,“你要我說什么?說我也不知道我的妻子為什么要綁架我的女兒嗎?”
王阿姨忽然撲向莊揚,抓著他的兩只胳膊用力搖晃,“這事和他沒關(guān)系!他跟你們一樣,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心里難過!是我一時想不開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種事!”她忽然推開莊揚,瘋子一般躥到孫奶奶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都是你!為了能更好地照顧真真,你三番五次阻止我要自己的孩子,因為你,我連生下自己孩子的權(quán)利都被剝奪!你口口聲聲說著真真就是我的親骨肉,這輩子誰也不可能把我們分開,可是到最后,你還是把真真的存在告訴給了高順業(yè)!高順業(yè)一來,真真就從我的孩子變成了他的孩子!憑什么?憑什么?高順業(yè)他為真真做過什么嗎?為什么我辛辛苦苦把孩子養(yǎng)大,到頭來卻什么也沒得到?我總要在我的孩子被搶走之前,讓高順業(yè)付出點代價,也讓我這二十多年的付出有點回報!”
孫奶奶一掌拍開王阿姨的手,冷笑道:“你自己財迷心竅,到頭來卻要怪到別人頭上嗎?”
“我財迷心竅?呵呵呵呵,我確實是財迷心竅了。”王阿姨往后退開一步,紅著眼冷笑道:“但是我不傻,老太婆,我可不傻,我清楚得很呢。”
坐在床上的孫奶奶仰頭看向狀若瘋癲的王阿姨,冷冷說道:“我看你是真瘋了。”
“瘋?”王阿姨冷笑道:“比起一個不想殺人的瘋子,那些處心積慮清醒著的人,才更可怕吧?”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很對不起各位,我回來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