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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鮮花團簇的暖閣之內,鼓樂齊鳴,控鶴監(jiān)奉上的是一曲王子喬成仙舞,那舞者扮成白鶴形狀,只穿了一件黑白羽毛大氅,手執(zhí)拂塵,坐在蓮花寶座上,舞動間身上肌膚若隱若現。
伴舞諸人披的也是金光燦燦的羽毛,將肩背和腰腿都露在外面,舞姿翩翩,歌聲婉轉。
倒是李孝逸,只穿了一件窄袖的碧羅衫子,頭上束了一個赤金冠,板著臉坐在天后身邊不說不笑,天后讓他敬酒,他便舉杯,其余時候,就像一塊木頭坐在那里。
天后幾次使眼色,他卻視而不見,估計是對控鶴監(jiān)的舞樂極其反感。
天后知他脾氣,也不好過于強求,若惹得他性起拂袖而去,場面倒不好收拾。
歌舞已畢,領舞者上來敬酒。天后見那舞者生得面善,多看了兩眼,接過酒杯飲了,卻不多說。倒是千金公主笑道:
“你們都看不出來,這人怎么這么像席間的一個人哪?”
梁王妃瞿氏掩嘴笑道:
“公主快說像誰?看看大家想的是不是一個人!”
東陽公主忙搖手:
“都喝多了吧?不要渾說。”
靈兒也道:
“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姑奶奶說話就是不著邊際!”
千金公主的脾氣一向是想什么說什么的,
“怎么不著邊際?眉眼可不是像孝逸多些?身材卻矮了很多,你們評評是也不是!”
眾人一起望向李孝逸,但見他將手中酒杯頓在桌子上,勉強笑道:
“偏公主眼尖,旁人一樣看得見,卻唯有公主說出來。”
一張臉變得青白,又不好發(fā)作,只是緊咬了嘴唇。
東陽公主埋怨道:
“姑姑好沒意思,倒拿這些控鶴監(jiān)的小子比咱們家的孩子!”
千金公主面上便有些訕訕的。
天后忙命那舞者退下,
“眉眼生得像些也沒什么,倒是風度才情哪一樣能和我們孝逸相提并論?婉兒,大家閑著也是無聊,不如聯詩,你來做評審。”
婉兒便拿了手中酒籌:
“今日御花園百花奉旨盛開,天降奇觀,現在各人以牡丹為題聯詩,詩中必有描摹稱頌牡丹之意,三通鼓響之后,若聯不上時,罰酒一杯。”
自己先說第一句道: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
先喝了一杯。
眾人都道:
“既有牡丹,又有國色天香,果然好句。”
到了東陽公主,她想了一想,道:
“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
眾人一起拍手,說盡牡丹百花之主的地位,公主便將酒籌傳到女兒手中。
靈兒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牡丹芳,牡丹芳,黃金蕊綻紅玉房。千片赤英霞燦燦,百枝絳點燈煌煌。”
眾人一起叫好,這小妮子果然讀過一些書的。
李孝逸也展顏道:
“好詩!待會便酬姑姑一張霞燦燦的紅玉牡丹。”
靈兒哼道:
“三四年前便敷衍我,什么沒應過?”
千金公主戲道:
“不如把人領家去,姑侄兩個年紀相若,青梅竹馬的慢慢描摹。”
東陽公主嘆氣道:
“趕快自己罰酒!這么個破落戶,倒嚇得孩子們話也不敢說!什么時候把你的嘴撕爛了,你就不再胡說八道!”
天后笑道:
“你們也少灌她些酒,本來就瘋瘋癲癲的愛說笑。如今越發(fā)的嘴上沒個把門兒的!”
魏王武承嗣的嫡妃王氏接過酒籌手忙腳亂,
“無窮春思包含盡,但問熏風有也無?”
婉兒笑道:
“這詩雖是吟詠牡丹,但也叩問無著,寓意并非全指牡丹,應該罰酒。”
王氏只好大杯飲盡。
鼓響三通,酒籌傳到了梁王妃瞿氏手中,她不慌不忙道:
“香色兼收三月尾,聲名都壓百花頭。”
婉兒道:
“雖無牡丹,卻說的是花開時令,心思獨到,也算通過,不必罰酒。”
酒籌傳到千金公主,她便道:
“獨占洛陽春氣足,遂中天下作花魁。不是殊犯曾遷物,肯將飛燕謂當前?”
眾人都哄笑道:
“偏她愛賣弄,人家都是兩句,她非要四句”。
婉兒亦道:
“雖是花魁,卻是意在嘲笑牡丹被貶洛陽,立意不佳,該罰!”
千金公主自己飲盡杯中酒,笑道:
“你們懂什么?這牡丹花魁還有深意,我卻不說。”
瞿氏靈機一動,接口道:
“豈不是說,小公子便是天后選中的花魁?”
眾人一起噓她,她便閉了嘴,自飲一杯。
便見天后和李孝逸相視而笑,眾人不明就里,都央求天后告知。天后捱不過眾人道:
“去年博州花魁大會,孤與孝逸初次相逢,那時的孝逸青春飛揚,意氣風發(fā),一曲《鳳求凰》令孤終日魂牽夢縈,到底在長安才能再續(xù)前緣。”
眾人都道:
“原來如此,只不過這《鳳求凰》,不知是如何的天上有地上無呢?”
天后嘆道:
“不只是你們,如今孝逸來洛陽也有四五個月,連孤也再未聽到他的歌聲。”
眾人一起望向李孝逸,但見他嘴角輕揚,一雙妙目含情脈脈的看著天后,
“《鳳求凰》只合唱給天后一個人聽,今日難得大家有興致,孝逸便獻上一曲《鷓鴣天》如何?”
眾人一起叫好,天后欣喜異常,忙命人抬了那九霄環(huán)佩來,李孝逸便在這暖閣之內彈唱一曲《鷓鴣天詠牡丹》,果然是低回婉轉,吐玉吞金。
“洛浦風光爛熳時,千金開宴醉為期。
花方著雨猶含笑,蝶不禁寒總是癡。
檀暈吐,玉華滋,不隨桃李竟春菲。
東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帶月歸。”
宮人有意將九霄環(huán)佩安置在了牡丹花叢之中,李孝逸便在一片紅爛春光之中清舒云翳,漫展歌喉,一時之間竟不知是牡丹比人嬌艷,還是鮮花借了美人的光,整個暖閣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此間不愧是芳菲仙圃,造化天然,再加上真香解語,美人傾國,天后看著愛郎,深深地沉醉其中。
一曲將終,眾人一起叫好,孝逸風度翩翩走出花叢,給天后斟滿酒杯,天后樂呵呵的接過一飲而盡。
眾人不停敬酒,天后便命李孝逸代喝,不覺時近中午,眾人拼酒拼得昏天黑地,卻毫無倦意。
天后又命人開了幾桌馬吊,和千金東陽等人賭錢,孝逸笑盈盈的坐在天后旁邊擎著籌碼支招,忽覺有人拉了一下褲腳,以為地方狹窄,便向天后身邊挪了挪;
哪知過不多時那人又攥了一下自己腳心,不由得回頭看時,發(fā)現竟是千金公主趁著撿牌之機,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動作,面上卻表現得紋絲不動,不由得心中著惱。
又想她說出什么“和天后對男人的品味都是一樣的”話,更覺厭惡至極,便借口小解,溜出了西暖閣。
誰知不出來還好,原本被花香一熏,頭就有些暈乎乎的,到了外面更加酒氣上涌,頓感頭重腳輕。
只好搖搖晃晃返回到暖閣回廊上,在白玉蘭的花架子下面尋了一塊青石板躺下,枕著綠蘿衣袖,沉沉睡去。
那些雪白的玉蘭花瓣被風吹得紛紛落下,竟有幾片悄悄鉆入他袍袖衣襟之內,還有幾片花蕊毛茸茸的粘在面頰上,他也渾然不覺……
恍惚之間,竟覺有人親吻自己面頰,只不過感覺毛手毛腳,竟不似天后般深情長吻,不由得努力張開雙眼,竟然是千金公主一張滿是皺紋的大臉橫在面前,不由得大吃一驚,“啊”的一聲猛然翻身避開,一骨碌從青石板上掉了下來——
千金公主跨過青石板來尋他,卻被腳下的蘭花枝杈絆住了裙裾,一頭撲倒在李孝逸身上,央求道:
“好孝逸,不要走,姑姑就是那睡在你眼里的人兒,你不知道,這幾日都想死姑姑了!”
李孝逸被她撲倒在花叢中,千金公主跟他臉碰著臉,滿嘴酒氣一噴,孝逸險些嘔吐,怒道:
“公主請自重!真將孝逸當成控鶴監(jiān)的小子不成?”
千金公主手忙腳亂去尋他腰帶,嘴上道:
“你不要怕,當年薛懷義就是姑姑舉薦給天后的,他不過是個走江湖賣藝的渾人,如今也做了梁國公,你這般才貌,得姑姑照拂,還怕沒有出頭之日?”
李孝逸一邊推開千金公主,一邊從地上爬起,惱羞成怒道:
“受公主照拂,只怕要用身子回報吧!”
千金公主聽不出他話中含義,洋洋得意道:
“薛懷義當年的床上功夫倒是一流的,只怕你沒他的本事。”
兀自牽住孝逸的綠蘿袍袖,不肯放手。
孝逸急道:
“公主放手!這里人多眼雜,不怕傳到天后的耳朵里?”
“你卻不知,姑姑和阿武私下里乃是好姐妹,阿武用過的男人十有八1九是姑姑先嘗過的。——就是孝逸你也是姑姑舉薦的!”
李孝逸被她逼到墻角,毫無回旋余地,漸漸有些氣急敗壞,
“孝逸與公主有何相干?”
“去年正月姑姑路過博州,孝逸可記得,瑯琊王曾經招待過姑姑姑父?那時便見你風1流倜儻溫潤如玉,是個風月場中的人物,故而回來向阿武推薦了孝逸,哪知阿武竟然當了真,親赴博州相看,還一路跟你糾纏到現在。”
“原來如此!”
李孝逸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涼了半截,半晌僵在墻角。
“那偷信一事也是公主幫天后策劃好的?”
孝逸心念一動,目光閃閃的問道。
“本宮卻不清楚阿武此行主要是為了孝逸去的,還是為了那些信。不過以她的聰明才智,純?yōu)楂C艷的可能性小一些。但如果只為那些信的話,又似乎根本不必她親往博州一行”。
她這話等于是承認了是偷信一事的主謀,李孝逸回味原委,方知不是親戚們中有叛徒,天后又如何得知那些信件的來歷?不由得恨恨道:
“公主駙馬遠道來客,我父子熱情款待,臨行時又送了大把的金銀,哪知公主竟然恩將仇報,出賣親戚。”
“怎么叫出賣?孝逸應該感謝姑姑才是,若不是姑姑,只怕你早已和你父王、祖父一起共赴黃泉了!哪里還有今日?”
千金公主甚是心急,將一雙手臂撐著,將他逼在墻角,也不管他嫌惡與否,摟住脖頸,踮起腳尖,將嘴巴湊近了他面頰,意欲啃咬臉上那個囚字。
“滾開!”
李孝逸掙脫千金公主,將她一把推翻在地,惡狠狠道:
“公主當是施舍,卻不知此事毀了孝逸一生名節(jié)。孝逸寧愿慷慨赴死,也不愿和你們這群賤人無恥糾纏!”
跨過千金公主身子,氣咻咻的舉步就走。
“李孝逸,這話若被本宮告到天后那里,信不信天后能把你打入冷宮,永世不見天日?”
千金公主坐在地上吼道。
孝逸聞聽,轉回身走到千金公主身邊,將那張蒼白得瘆人的俊臉靠近千金公主,趴在公主耳邊輕輕道:
“公主盡管去說,看看天后信你還是信我?太姑祖母——”
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拍干凈身上的花蔓塵土,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去了。
原來千金公主乃是高祖的女兒,為了巴結天后,竟然自降兩輩,請求做天后的義女,因不齒其為人,每每宗室中人都對她冷嘲熱諷。今日竟被李孝逸當面罵破,千金公主顏面全無,將一腔怒氣都發(fā)到了他的頭上。
“死男寵,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在本宮的眼里,你連控鶴監(jiān)的小子都不如,人家還有自由,你不過是天后的**而已,還敢跟本宮擺你小王爺的臭架子!”
望著李孝逸的背影,她遠遠罵道。
孝逸也聽到了這些咒罵,身體振了一下,卻沒有停下腳步,大步流星的去了。
轉過花藤,沒走幾步,感覺酒氣上涌,心中濁氣上升,“撲”的一口將胃中濁物噴了出來,誰知吐著吐著,竟然只剩鮮血,但覺身子發(fā)軟,一頭栽倒在地。
蘇德全早在李孝逸和千金公主糾纏之時,便已趕到蘭花從邊,遠遠地躲在花叢里不敢出聲,見小主子大步流星的去了,方一溜煙趕上。
見他忽然倒地,馬上上前攙扶,卻見他不住大口嘔血,胸前衣衫濺得血跡斑斑點點,地上也流了大大的一灘。
便覺事情不妙,剛要叫人,卻被孝逸揮手攔住,
“不要嚷,我的事自己清楚。不過是氣血上涌,躺一會就好。”
“年紀輕輕的竟得了這癥候,這如何使得?”
蘇德全忙命小太監(jiān)將李孝逸攙到東暖閣的榻上,有些手足無措。
卻見李孝逸面色灰敗,吐血雖停了,仰頭直挺挺躺在榻上,瞪著天棚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