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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畔靜靜安坐的少女，卻體會不到叢大哥的悲慟，她也低垂著頭，顰蹙了眉毛，若有所思。顯然，還是在擔(dān)心陳皓天的狀況。

    叢明逸斜眸朝少女看去，心中暗嘆一聲，也許，她這樣單純，不知人事艱辛，也是件好事吧？至少，不會因?yàn)椴幌喔傻娜说乃溃纳逗蕖?

    正這樣想著，卻見少女驀地抬眸，一泓黑溜溜的眼睛望著他，爾后，抬起小手，輕輕撫上他的腦勺。一下一下，緩緩撫過，動作輕柔。

    “叢大哥，我知道你很難過。”少女的聲音宛若林中的溪水，清冷，卻出奇的安靜，“我明白，他們也是我的同伴。他們死了，基地?fù)p失很大，將來，又要少很多人一起殺喪尸了。”

    叢明逸愕然一愣，卻被她柔緩撫摸腦后的動作攪得心頭一陣酥軟。莫名的，仿佛覺得小曦長大了，有些什么不一樣了。

    “我懂的。你心中將基地看得很重。其實(shí)，我在看到他們的尸體之后，也開始明白，基地的人們，也是我要守護(hù)的人。他們跟我一樣，是以殺光這些喪尸為目標(biāo)，為了讓自己更好生存下去的同伴。所以，將來小曦也會保護(hù)他們。聽陳大哥說過，為了生存，總會有很多很多的犧牲，他們雖然死了，但卻不是膽小畏縮，藏在地窖佛龕里，被喪尸揪出來殺死的，而是死得其所。”

    林奕曦緩慢地措辭，一口氣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半點(diǎn)沒有停頓。迎上叢明逸訝異而震撼的眼神，她晶亮的眼睛撲閃了一下，升起一股莫名的敬意。

    “他們值得我尊敬，是英雄。”

    少女扭過頭去，語聲淡淡，補(bǔ)充道。

    “呵……小曦，你說得對。”叢明逸腦海中再度浮現(xiàn)起火辣日光之下，那些特能者的尸骸，心中蕩起莫名的豪氣與慨然，“他們到最后一刻，都還在戰(zhàn)斗。即便是死了，也是英雄，值得所有人尊敬。”

    說著，抬起右手，輕輕抵在心口的位置，仿佛在宣告一個緬懷與祭奠的儀式，又像在訴說自己敬畏的心情。

    林奕曦朝他淡淡一笑，回過頭去，又低下眼眸，開始想自己的心事。

    叢明逸卻低笑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需要小曦來安慰開解的一天，不禁有些赧然。正要再說些什么，眸光一閃，卻皺起了眉頭。

    “副機(jī)長，這里發(fā)生了什么？竟然有人在機(jī)艙里開槍，難不成有喪尸闖進(jìn)來了？”

    眼見斜前方一張座椅后背上，彈洞赫然，被炸開焦黑的大洞，甚是瘆人。叢明逸長眸一軒，忍不住發(fā)問。

    正倒了兩杯白開水給二人送來的副機(jī)長陡然被問及，語聲一塞，臉上登時閃過一抹尷尬。

    誰能想到，事情會發(fā)生這么戲劇性的逆轉(zhuǎn)？他們還以為那幾個人是不軌之徒，情急之下，準(zhǔn)備將他們就地格斃呢。

    “咳……是這樣的。”

    副機(jī)長干咳兩聲，把兩杯開水恭敬地遞到叢明逸和林奕曦手中后，又轉(zhuǎn)身走到斜前方不遠(yuǎn)處，把一摞營養(yǎng)面包、礦泉水等分給神父眾人，一邊措辭，“我們見喪尸沖過來，準(zhǔn)備關(guān)艙起飛，但那個小女孩卻橫加阻攔，又不說明原因。后來她又興高采烈地朝喪尸揮手，哦不，是朝喪尸后面的你們揮手，我們不明就里，還以為他們跟喪尸是一伙的……當(dāng)時的情況很緊急，所以我不小心開了槍。但所幸并沒有傷到無辜的人。”

    說完，眼神頗有愧疚地掃了一眼頭發(fā)花白的神父，見對方聞言也擰著眉毛扭頭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一副沒好氣的模樣，不由苦笑一聲，垂頭望著叢明逸，一臉任憑長官發(fā)落的姿態(tài)。

    “那也怪不得你們。誰能想到一個孩子，做出的判斷竟是對的。”

    叢明逸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朝副機(jī)長擺了擺手，示意他去前艙忙活，心中卻升起一分訝異。

    之前就感覺那光頭小女孩過于聰慧了，似乎不像是尋常的孩子，眼下聽到副機(jī)長的描述之后，更對她有了深一步的了解。這小女孩，不僅面對三級喪尸渾然不懼，觀察力奇佳，更準(zhǔn)確無誤地說出了它能量最集中的幾大攻擊點(diǎn)，如今，又在他們返回之前，勇敢站出來，及時阻止了起飛，為他們平安順利登機(jī)贏得了時間。看起來，這孩子身上似乎具備尋常孩童無法企及的特質(zhì)。

    正這樣想著，目光不由自主開始搜尋，打算再仔細(xì)觀察一下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尼姑。

    斜前方的座位上只坐了那老神父，沒看到她的身影，叢明逸一回頭，卻見對方正趿了雙破破爛爛不合腳的黃色芒布鞋，踢踢踏踏，手中握了一袋低檔的酥性餅干，腮幫子鼓鼓的，眨著漆黑如墨的雙眸，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身旁的林奕曦比叢明逸更先察覺到有人靠近，特別是，對方還是一個正在大嚼食物的家伙。

    因此，她早已目光灼灼地抬起臉，扭頭看著小尼姑笑瞇瞇朝他們走來。

    視線膠著在對方手里的餅干袋子上，望在上面那畫得很誘人的榛仁酥性蓉心餅干圖片，移不開眼睛。

    副機(jī)長忘了給少女發(fā)一份食物。

    她打了那么久，肚子可是會餓的。

    叢明逸剛這樣想著，便聽到身旁傳來吞咽唾沫的聲音，斜眸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見望著小尼姑手中紙袋的少女，黑漆漆的眼里不知何時升起了莫名的熱切，喉頭很明顯地聳動了一下，發(fā)出咕嚕一聲輕響。

    眼下，飛機(jī)上幾個幸存者咀嚼營養(yǎng)面包的聲音對少女來說太過明顯了，而他們的救援時間也加長了一倍，錯過了午飯的林奕曦被饑餓的感覺搞得很不好受，便撅了撅嘴，望著走到他們跟前，一面走，還在一面大嚼餅干的小尼姑，眼神很有煽動的意味。

    叢明逸有點(diǎn)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少女后腦的軟發(fā)。

    真是的，小曦露出小黑看到骨頭般的表情，還是對一個**歲的孩子，這樣真的好嗎？

    不過，既然這小女孩那么聰明，一定能明白小曦的意思吧？要真是個識相的，肯定會貢獻(xiàn)出那袋餅干，補(bǔ)償一下救命恩人。反正這小尼姑從跳出飯店那一刻開始，他就沒見過她停過嘴，怎么吃也該吃夠了吧？

    正這樣想著，就見小尼姑走到林奕曦跟前，調(diào)皮地朝她眨眨眼，爾后，踮著腳，捏起手中的紙袋，舉到她的面前……

    是了，就是現(xiàn)在，干凈利落把自己的小餅干貢獻(xiàn)到小曦手里，然后，就能看到小曦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了。干得漂亮！

    看著眼前的一幕，叢明逸鏡片后晶亮的眼眸斜瞇了起來，閃閃發(fā)光。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接下來的事實(shí)卻是……

    那古靈精怪的小尼姑高高舉起手中裝潢極爛的餅干紙袋，托到林奕曦越來越亮的眼睛跟前，然后……她毫不猶豫地將它倒了過來，嘩啦嘩啦捯飭兩下，抖了抖，翻了個底朝天！

    竟然連一丁點(diǎn)餅干渣滓都沒有剩下，空蕩蕩的紙袋上，仿佛書寫著斗大的嘲諷字體……“被吃光了”！

    叢明逸眼鏡閃閃發(fā)光，臉上凝滯的笑容凍僵，反光的眼鏡遮住了他幾欲犯罪的眼睛。

    林奕曦天真的表情凍裂在空氣里，瞪大了眼睛涌上不可置信與絕望，那模樣，活脫脫一只行走在旱季的非洲好不容易逮到肥美兔子，卻眼睜睜看著它落入禿鷹口中，而只能在下方張牙舞爪詛咒天空的獵豹。

    小尼姑嘴里包滿了噴香的餅干，因?yàn)槿彼加行┙啦粍恿耍€在努力狂嚼著。惡作劇一般的精靈眼神掃在林奕曦二人臉上，似乎在為自己提前將餅干倒進(jìn)嘴里的壯舉自豪不已。

    叢明逸嘴角抽了抽，忍住拍打某只臟兮兮小光頭的沖動，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看起來，這吃貨之間是有心電感應(yīng)的啊，這小尼姑應(yīng)該早就了解林奕曦對這袋餅干的情感，所以才會在走過來之前，把它們盡數(shù)倒進(jìn)了嘴里的吧？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大恩人，簡直喪心病狂吶。

    俊逸儒雅的青年轉(zhuǎn)過頭去，單手扶額，不忍直視小曦慘烈的表情。

    誰料，下一秒，事情卻出現(xiàn)了顛覆性的轉(zhuǎn)機(jī)。

    只見那小女娃嘻嘻一笑，嘴邊的食物殘渣開始撲簌簌往下掉，極為不雅，但她稚嫩的嗓音卻甚是動人，加上可愛的面容，總也無法讓人升起任何討厭的情緒。

    她說：“小姐姐，別不開心，這餅干不好吃！我的零食都快要吃光了，但是在飯店門口看到你盯著零食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想吃，所以專門給你留了一樣，這東西我留了一個多月了，一直舍不得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完，這小尼姑笑的燦若春花，兩頰上嵌著淺淺的梨渦，跟傳說中的貼心小棉襖似的，在林奕曦和叢明逸驚異的注視下，從臟污破損的緇衣口袋里摸出兩根包裝精美的長條狀物。

    “是巧克力！”

    林奕曦一怔，原本黯下去的眼神瞬間明亮了。

    “恩，是巧克力！這是一個女香客送我的，本來有三根，一開始我?guī)煾嫡f，這巧克力味道古怪，滑膩甘潤，甜中帶苦，又富含油脂，里面很可能加了動物的葷油，所以不許我吃。我就一直留著，后來末世來了，我們躲在佛土集的飯店倉儲室里，我終于忍不住，不管它有沒有動物油了，每天咬一點(diǎn)，就吃掉了一根。那味道是很甜，很美，很香的！小姐姐，你救了我的命，這兩根巧克力我早就想好要送給你了。那些餅干都是過期了的，不太好吃，所以，玄敏就自己吃掉了，沒給姐姐留！”

    小丫頭太過伶俐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眨巴著大眼睛，一瞬不移地望著林奕曦明澈的瞳仁，仿佛能猜到她的所有想法，把前因后果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說完，她伸出胖墩墩的小手，獻(xiàn)寶一般捧著那兩根黑巧克力，遞到少女手中。